回到营地时天色已明。拉达车的窗玻璃多已破碎，车身弹痕累累，四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波尔昆提伤口流了不少血，受伤后又参与激战，体力耗尽，下车时脸色苍白，站立不稳，司马义连忙扶着他走进营房，艾尔肯重新对他的伤口进行清洗、止血、消炎、包扎。哈斯亚蒂叫艾尼给他做了一碗拉条子[4]，加上过油肉，香味四溢。波尔昆提忍住疼痛和疲惫，吃下半碗拉条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波尔昆提慢慢醒来，但眼皮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就闭着眼睛继续躺着。
夜里的枪声还在耳边轰响，一幕幕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上次尧里瓦斯并不是自己亲手击毙的，况且那是一个恶棍，死有余辜，但昨晚那些塔里甫，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还有那些村民，他们并没有什么罪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为苏里唐送掉性命，其中肯定有被自己枪弹击中而毙命的人。尽管是枪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波尔昆提心里仍然替那些逝去的生命难受。
特别是苏里唐的家人，五个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就算苏里唐罪该万死，也不能对他的家人斩尽杀绝。当时司马义在屋里，肯定也参与了杀戮。一想到自己敬重的司马义大哥，手上也沾有他们的鲜血，心里便堵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自己炕边动了一下，睁眼一看，正是司马义坐在炕头。
司马义看着波尔昆提的眼睛说：“你这一觉睡得真香。肩膀还疼吗？”
波尔昆提避开司马义的目光，点了点头。
“幸亏子弹穿了出来，要不然取子弹会更疼。”。
波尔昆提还想着苏里唐家的事，忍不住说：“司马义大哥，你对坏人毫不手软，我敬重你，可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杀害苏里唐的家人？”
司马义停顿片刻，坦然地说：“我没有动手，也下不了手。他们两个手脚麻利，完成后好象还不过瘾，并没有要我动手。”
波尔昆提沉默了一会，说：“我错怪你了，你是个好人。”
司马义缓缓地说：“你也是个好小伙子，只是有时会感情用事。昨天晚上不顾一切阻止阿里甫，万一他恼羞成怒，你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
司马义的话，让波尔昆提吃了一惊，难道他知道了自己的动机？
“我只是努力训练，别的没有什么。”
“艾尼已经跟我说了你的事。”
这个艾尼，到底守不住嘴巴。不过艾尼只知道自己对买合木提的怀疑和调查，别的并不清楚。是不是司马义有更深一层的猜测？
波尔昆提心里迅速思考着。自己最隐秘的动机并没有丝毫流露，连最亲近的艾尔肯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想法，司马义应该揣摩不出来。想到这里，他把心稍许放下一些。
“昨天晚上想不到会出现混战，不知道有多少人伤亡，也不知道我打死了几个人，我心里特别难受。不知有什么弥补的办法没有？”波尔昆提问。
“生命的消逝是无法弥补的。其实如果苏里唐不搞分裂，就不会有这些事，不会有这么多人失去生命。这些人有的死得明白，象苏里唐，大多数人死得糊里糊涂，白白送掉了自己的性命。要是他们不参与分裂活动，不去凑热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苏里唐为什么要搞分裂呢？”
“还不是为了权和利。苏里唐主要还是争权，结果不但害了自己、害了家里人，也害了那些塔里甫和村民。”
波尔昆提放低声音问：“那我们这个‘东突厥斯坦维吾尔阵线’，想要***，不也是对中国搞分裂吗？”
司马义看了看门口，低声说：“是的。”
“中国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所以阿里甫要训练人员，回去发动圣战，想用武力建立一个东突厥斯坦或维吾尔斯坦。”
“可是《古兰经》里并没有独立、圣战、东突厥斯坦、维吾尔斯坦这些词句呀。”
“你读过《古兰经》？”司马义问。
“我通读过两遍呢。我就是为了查这些词句才通读的。那时候艾尔肯大叔和大大在我家闲聊，提到过这些词句，我不懂，所以想从《古兰经》里查明白。你读过吗？”
“《古兰经》和《圣训经》我都读过。”
“你连《圣训经》都读过，真了不起。我有个同学叫热依罕，她大大以前做过市委副书记，现在在家专门研究《古兰经》和《圣训经》，村里人都称他大毛拉。你今后就是我的毛拉，我有不明白的事情一定向你请教。”
这时艾尼走进营房，见波尔昆提已醒，赶紧过来问：“波尔昆提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想吃点什么？”
波尔昆提应道：“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厨房有什么现成的，随便吃点吧。”
艾尼说：“艾尔肯大叔和哈斯亚蒂教官都吩咐过，一定要给你做好吃的。厨房有烤包子，是中午做给阿里甫和哈斯亚蒂的，哈斯亚蒂让我们多做了一些留给你，要不要把烤包子拿来？”
波尔昆提想起了莱丽做的汤面，好象闻到了汤面扑鼻的香味，说：“我现在不想吃干的，你帮我做一碗汤面吧。”
艾尼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听说波尔昆提醒过来了，阿里甫和艾尔肯都赶了过来。
阿里甫说：“好你个小巴郎子，睡了这么长时间，这下歇过来了吧？”
艾尔肯问：“伤口还疼不？”
波尔昆提勉强笑笑，要抬起身子，艾尔肯连忙将他按住。
“不愧是巴吐尔的儿子。我要向总部建议，再给你记一功。”阿里甫又转向旁边的艾尔肯和司马义，“你们两个也都记功。”
注释
[4]拉条子：又叫拌面、裤带面，类似于汉族的盖浇面，用来拌面的菜肴有多种，后文‘过油肉’是维吾尔族最喜欢的拌面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