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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78章

白梵路终于还是从屉中找出了慕云河的那些来信, 可是拿在手里摩挲了又摩挲,放回去再拿出来。

这样几番犹豫,正觉可笑, 流莘端着茶进来,看见了他。

“公子,您是想要看信了吗?流莘这就给你读。”

白梵路本想拒绝的, 可他又莫名其妙迟疑了下, 就这功夫流莘已经飞快替他拆了封信,展开。

“咦?”

“怎么了?”

“这……”流莘低头看,抿嘴笑了,“公子,这信您可以自己读。”

说着就将信纸递到白梵路手里, “您摸摸?”

白梵路试着摸了一下信纸, 竟不是普通纸张,而是某种特别厚的皮纸, 上面字迹全都印刻进了纸面,手指很容易就能凭比划辨认出那是什么字。

流莘嘻嘻笑道, “小王爷可真是有心了,估计是怕悄悄话被流莘听去吧。那就不打扰小王妃看信啦,流莘告退!”

小丫头机灵地放下茶盏就走了,还给掩上门,好留白梵路专心“看”信。

都到这份儿上了, 还是看看吧。白梵路不忘为自己找理由, 才坐下来开始一点点去抚触纸上的字迹。

从去时,共计四个多月四封信。

第一封是讲到了南蛮,那边民众如何受战乱所苦,慕云河正与众将商议, 如何能不采用强取硬攻的方法,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目前战局虽有僵持,但形势还算乐观,他在那边也都妥当,让白梵路不必担心。

第二封是讲首战告捷,已经收复了边境郡府,目前正在安顿城中百姓。

因为长久围城造成城中物资短缺,亟需从周边借调,粮草兹事体大,是以他打算亲自押运。最后依旧是报平安。

第三封是讲南蛮军已暂时撤回大本营,军中有多人主张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南蛮,但慕云河没允许,他觉得南蛮本土地势复杂,多瘴气毒物,士兵很难适应。

再者南蛮统治者虽然可恶,但当地百姓却无辜,若是杀入腹地,是弊大于利。慕云河想问问,若白梵路会怎么决定。

第四封没有什么关于战事的内容,虽然这仗打赢了,但慕云河还要带着部众在当地帮助百姓恢复生产,不能立即撤去,以防蛮夷卷土重来。

信中他讲到了这边诸多流离失所的孤儿,他在当地建了孤儿所,给予衣食并教以生存本领。

末了还说,这边如今风光甚好,许多恒昌见不到的花,若白梵路来了,也定会喜欢。

白梵路看信看得异常认真,一个字都没漏掉,本以为慕小王爷那个性,单独写给自己的信必定又是油嘴滑舌居多,却没想到每封信的内容都很丰富,也很有实质。

完全想象不到是出自某个人的手笔,只除了每封信最后那一行字——

心念吾妻,见字如晤。

这算是唯一字面上占得的便宜了。

白梵路放下信,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等到回过神来时,他手已经握住毛笔,半悬的笔尖滴落一滴墨迹,落在纸面上他亲手写下的八个字旁——

愿君安好,见字如唔。

都说下笔如有神,大约就是指这种情况。

白梵路匆忙将那张纸叠起来,只觉异常心虚,把它和慕云河那些信一起放进抽屉里,去院中继续研习药理。

等他离开后,流莘才悄悄进到书房,从抽屉里找出那张纸,刚看了眼就不由笑开了花。

“还真让小王爷猜对了,公子真的会偷偷写信又不送出去呢。”

她将信仔细折好藏进袖子里,然后蹑手蹑脚出了先雪苑的门。

而这一切白梵路还蒙在鼓里。

其实以他的听力,是能察觉到的,只可惜他此刻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来而已。

又过了十多日,当白梵路正在作画时,脑中突然响起系统提示。

滴滴:“恭喜达成隐藏事件‘浮生两处寄君情’,获得‘仙方·明目’。”

听到这,白梵路先是心中一喜,仙方·明目?继而却是狐疑,最近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这隐藏事件是怎么达成的?

滴滴:“‘仙方·明目’,可治愈任何眼疾,药方内容请见。”

白梵路脑中随即出现了一行小字,他已有些医理知识,这时稍一琢磨,这方子果真神奇。

可这其中有一注解很奇特,说是药引又不像,它要求按此方服药,但最终需有“血凝珠”才可激活药性,重见光明。

血凝珠是什么?

滴滴:“未知结果,可自行探索。”

白梵路决定在医书上找一找,先按此方服药,方子上说只需连服一月即可。

又反复确认过药方上的药材品类,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副作用,似乎方子本身就是普通的明目解毒的功效,故而关键还在那“血凝珠”。

不过白梵路还是想知道这“浮生两处寄君情”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让系统进行事件回顾。

回顾的内容,是两封信。以及两个天各一方,低头看信的人。

白梵路大吃一惊,忙回到书房打开抽屉,果然发觉他写的那张纸不见了。

这先雪苑没旁人能进来,他立刻想到流莘,将那小丫头叫来一问才知,真是她偷偷将信寄出去了。

“小王爷走时吩咐过,若是他寄信回来公子不理睬,就留心等着,说你也许会偷偷写回信,但必定不会寄出给他……”

白梵路听了流莘的话,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公子,对不起啊……”

白梵路摇摇头,“不怪你。”

流莘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终于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公子,你和小王爷……?”

顿了顿又道,“是流莘僭越了,但委实觉得,小王爷真的挺……挺可怜的。”

可怜吗?白梵路心中微涩。

“公子可能不晓得,但那段时日流莘看在眼里,小王爷为了哄公子高兴,每天都在费尽心思想办法,他到您面前试过的事真的才是其中一小部分。”

“流莘实在想不通,公子到底对小王爷是……”

有情还是无情。

后面这话她即使不问出口,白梵路也能猜得到。

只是究竟有情无情,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说得清楚的。

流莘走后,白梵路独自在院中画画,但这万里江山图真的很需要心力,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全靠心去画,而他今日心乱得很,只得作罢。

正好有了那“仙方·明目”,他暂时放下画笔,转去按方子摘选药材,系统里随时能将方子调出来看,不出多时,就配好了。先雪苑有个单独小厨房可用来煎药,如此也方便了他。

之后的几日,白梵路就是按时服药,并让流莘帮他在医书中寻找有关“血凝珠”的记载,同时还会去外边医馆询问有经验的大夫,但直到连续服完一个月,关于“血凝珠”仍旧无甚收获。

不知不觉时至深秋,坐在院中开始感到北风带来寒意,距离慕云河去南蛮打仗已经整整半年过。

而这天终于发生了件不同寻常的事,慕王妃突然吩咐流莘替白梵路收拾东西,他们连夜离开了恒昌城。

白梵路起初不明所以,后来才知原来那夜五皇子韩凌发动宫变,太子在狱中自尽,三皇子下落不明,现在新皇已经登基,老皇帝被尊为太上皇。

慕云河被新皇圣旨召回恒昌时,慕王妃和白梵路都已去了别处,问留下的家仆才知,他们回了凌潼的慕家祖宅。

而慕云河先入朝觐见新皇,受封为平南大将军,同时也接下了新的征伐令,拿下南蛮老巢永绝后患。

可以休整的时间很短,慕云河立刻马不停蹄赶往凌潼。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却被告知慕王妃和白梵路都不在府中。

原来凌潼所辖的多处乡镇涝灾刚过,许多灾民涌入外城,慕王妃是亲自出城去赈济灾民,白梵路也与她一道。

慕云河于是又立刻赶往外城。

到达城门口时正当日暮,这里的落日远不及西南之地的高原来得壮观,只是在大灾之时,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残阳嫣红的血幕之下,万物都仿佛镀上一层凄凉的苍金色。

就是在这样一幅画面中,有个人却格外显得与众不同。

只见他一袭素衣,长身立于草棚之外,朝一位蹒跚走近的老者挥手致意。

草棚仅是拿芦苇与硬树枝简单搭就,才比那人高出一个头。

在他周围,大大小小几乎全是这样的草棚,但他身后这一顶,似乎就因这人存在,而显得那么光彩夺目。

仅仅一个背影,慕云河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霖秋!

在马上还未来得及唤,那人就转身迎向老者,也因着这一转身,他朝向了慕云河现下所在的方向。

他头上还是戴着一顶竹篾白纱的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慕云河却仿佛能清晰想象,那人温柔微笑,朝老者颔首致意的样子。

一瞬间这四周夕阳余晖的苍凉皆被驱散,慕云河只恨不能立刻飞到那人身边,将他紧紧拥住。

只是眼下这种情形,如此作为显然是不理智的。

慕云河就默默地在旁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人与老者说完话,半个身子欲隐入草棚内,才打算悄悄先去找慕王妃。

而在另一边,白梵路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回头,斗笠白纱随之而动,须臾后摇摇头钻进草棚中。

里面正有一位妇人在等待,白梵路不作他想,开始专注替她把脉。

慕云河走过外城,本以为如此多灾民涌入凌潼,外城该是混乱不堪的,却不曾想一路上几乎不见任何冲突骚乱,一顶顶草棚就那样静默地驻扎着,带给人们安定和希望。

当找到慕王妃时,她正在查看赈灾账目,临时搭的行军帐篷外,灾民们排队领取米面,还有现场施粥,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云河!你回来了?”

突然见着儿子平安归来,慕王妃喜不自胜,拉住慕云河一通询问,知道是新皇让他回来的,只是不久还得回南蛮。

“要你攻下南蛮吗?你爹曾经也有这打算,但这肯定得是持久战了,恐怕几年都不一定能行。”

听慕王妃如此说,慕云河也颔首,“我明白。”

慕王妃问,“你见到霖秋了吗?”

“见到了,不过他忙着,我没去打扰。”

“嗯,我本不想让他过多辛劳的,但他主动提出要给灾民义诊,这涝灾其实最怕接着瘟疫,他胆大心细,真是个好孩子。”

慕云河想到刚刚见着的白梵路,问,“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这儿没有,你去问问霖秋?”

“好!”

慕云河就等着这句话,有了母亲大人的委任令,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去找人了。

慕王妃看着儿子跑出去的背影,不由地一笑,片刻又是叹气,“要去几年啊,这可麻烦了。”

白梵路坐在草棚中,正送走一位病患,“下一位请进。”

没听见回应,他以为外边已经没有排队的了,揉了揉肩膀正要起身,却听衣袂窸窣,又进来一个人。

这草棚颇为狭小,那人一进来就带来种逼仄感,应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壮年男子,白梵路于是道,“请问有何不适?”

那人不答,直接伸出手,搁在脉枕上。

白梵路感觉这动作,莫非他不会说话?

倒不是没遇到过不会说话的灾民,但那两个旁边还好都有家属陪伴,这孤身一人来问诊也是可怜。

白梵路抬手,轻轻搭上那人腕脉。

身强体壮,没什么问题,严格来说就是火气有点旺,这种情形在灾民里是很少见的,毕竟灾民多是体虚之症,而这个明显不存在。

白梵路立刻意识到,怕不是有人来砸场子的吧?之前慕王妃说可能会有流民使坏,让他多加小心的。

正要收回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腕。

白梵路皱起眉,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眉心微展,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下一刻,面前斗笠的白纱被轻轻拂起,白梵路一惊还未来得及后退,一个吻就落在了唇上。

四周寂静,苍凉的空气仿佛也随着这吻变得温热起来。

白梵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速,也听见了那个人唇齿间呢喃的情语。

“我不要见字如晤,我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发现某人披着马甲贼会撩,脱了马甲就不会。

云狗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