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中。
一个沙漏摆在了高干面前，玉涟心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面前，说道：“剩下的人藏在哪儿了说出来，沙子漏完之前说不出来，脑袋搬家。”
“唉嗨哎呀！”
“你干嚎沙子就不漏了？”
高干臊眉耷眼地靠着牢房里的墙壁，说道：“我坚决不说，你让我脑袋搬家得了。”
玉涟心笑道：“你不说是吧？那好啊，我现在就把云中郡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哦，对了，你是他们的头头，那是不是，那些人都藏在你家里呢？”
“你！”
“看来我说中了，哈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露馅吗？还记得我要你带我去地道的时候吗？你可能不知道，我这样的习武之人，对声音究竟有多么敏感，虽然隔着一堆土，我也清晰地听见了土里面的微弱的呼吸声，当时没有发难，是因为在地下太黑了，我跟你们打会吃亏，而且剩下的人会逃走，没法把你们一网打尽。让我猜猜看，你剩下的那些人，应该没多少了吧，你以为你手下那些家伙可以把来支援的官军全部干掉是不是？结果呢，事与愿违，不但没干掉官军，还损失了二百多人，几乎是要全军覆没。你也是真蠢，你竟然觉得可以一个人杀五个经过新政训练出的新式部队？”
“哼，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认栽！你杀了我，去向高皝那小儿邀功好了！”
“你直呼陛下为小儿？哈，有趣，哦对了，你姓高，难道你是宗室？”
“不错！高皝，他就是一个弑君夺位的小人！我在云中大搞破坏，就是要引起他的重视，然后，将他派来的军队一支接一支的歼灭，最后逼得他御驾亲征，再把他在这里干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些能以一杀千百人的机械会被区区一队官军打败？官军不应该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吗！为什么！”
“如果是两年前，官军自然是酒囊饭袋，但是经过新政，官军早已经脱胎换骨，人人皆敢战敢死，而且装备经过更新迭代，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些废铜烂铁可比，你啊，真是志大才疏，连对手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敢贸然行动，真是蠢得可以，你是不是连兵书都没看过啊？哎，算了，你就告诉我吧，是谁给你们装的机关？”
“我绝对不会说的，他是我们的恩人，我绝不会出卖恩人。”
“你说你贵为宗室，为何要做这种勾当？”
“不然呢？要等着被高皝夺去一切，再给安个罪名杀掉吗？你知道先帝怎么死的吗！高皝，这个弑君者，他勾结皇后，让皇后暗害了先帝，然后，又罗织了个罪名，将皇后鸩杀，在这之后，他又开始对宗室之人一一下手，不是贬出京城远离中央，就是下狱，流放。我们都姓高啊，他却要对流着同样血脉的自家人举起了刀！我不能容忍，我要报复，先从他的子民开始，屠杀那些忠于他的子民，然后，就是去杀那些被他提拔的官员，我只恨没有机会下手，没能干掉你！”
“干掉我？你也是真敢想，哼。”
高干府邸外。
火器营部队在外面部署完毕，郑三泰道：“准备行动。”
四名刀盾手走在前面，后面是火铳与长枪，到达门口之时，刀盾手撞开大门，却并没进去，后面的火铳手瞬间跟进，两个人同时开火，砰砰两声，门后的两名怪人直接被爆头击毙，火铳手停下装填子弹，刀盾手进来，长枪兵跟进，而后火铳手装好子弹，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这时，房顶上跃下来一个怪人，后面进来的大批火铳手一同举铳射击，一连串响声过后，那怪人被打成筛子，掉了下来，众人一起涌入，向四面八方开始搜索，高干的府邸内，开始响起了火铳的声音，不久之后，声音停息，一共十七具怪人尸体被拖到了院中。
地牢之内，玉涟心道：“沙漏已经漏完了，我再调过来，再问你一次，给你们装机关的人是谁？他有什么目的！说不出来，脑袋真搬家。”
“你砍了我吧，快点的。我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哼。”
十一月三十，京城。
东齐皇城的玉清阁中，高皝正欣赏着京城的雪景。
大雪漫天，狂风呼啸，无数银白的雪连成了片，在风中翻卷飞舞，墨染般的天空在雪中斑驳，那大雪似飞白，将铁幕般的天空撕碎。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等待着云中的消息。
等待得很无聊，所以，他常常站在皇宫中的某一处发呆，最近，他迷恋上去玉清阁。
这个地方先帝也常常来，不过不是赏景，而是让他的嫔妃们在这个地方厮杀来取悦他，有人说这个地方死过人，不祥，应该拆掉重建，高皝反驳道：“这皇宫里面哪个地方没有洒过先帝妃嫔美人的鲜血？难道整个皇宫都要拆了重建？那要征发多少民夫？浪费多少钱粮木石？”
“陛下！云中的消息来啦。”一名宦官拿着一个奏折跑上来道。
“呈上来！”
“诺。”
看罢之后，高皝怒斥道：“这个高干，简直是大逆不道！竟然敢说朕是弑君者！还说什么要逼朕御驾亲征，笑话！他可真高看自己，恬不知耻，令人发指！”
大雪飘飘，一道圣旨自南送到北方的云中，旨意上说：“按律法办。”
最终，华景邈，高干，一起被押送刑场斩首示众，云中之乱，暂告一段。
玉涟心回到了京城，接受了皇帝的封赏，郑三泰一行人也都凭战功升了爵位，而玉涟心却是不怎么开心。
“爱恨情仇，这四个字，太恐怖了。”
她回忆着高干说的话：“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接受机关术？如果没有这东西，我们永远都无法变强，我们没有有多少人，如果不用这东西，怎么击败那么多的官军，怎么掌控自己的命运！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
玉涟心倚在床上，念叨着：“太恐怖了。”
鱼璇玑正在一旁要庆祝她受了赏，忽然听到她说什么太恐怖了，便问她道：“涟心，你说什么太恐怖了？”
玉涟心道：“爱恨情仇这四个字，真的恐怖。扭曲的爱恨情仇，能够让人变成疯魔恶鬼。你看那华景邈，一代神医，妙手回春的神医，因为那无法求得的公平，变成了杀人狂魔，既然律法已经无法给他公正，那么那一刻，私人报复就显得无比高尚。我真的不敢想，人的爱恨情仇集中一点无限放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鱼璇玑道：“所以，我才要为皇帝制定严苛的新法，用来约束人性。就如华景邈那桩桉子，谢母强行中断手术要求华景邈救她儿子，是人性之自私，李杨氏家属砍华景邈而不敢对恶霸谢辰的母亲动手，是人性之怯懦，郡守收到报官而不管是人性之懒惰，村民们以正义自居，辱骂华景邈，打杀华妻，是人性之蠢坏，这些都是人的本性，人性本恶，唯有峻法才能匡正人性之恶，所以说为什么我反对仁义教化而提倡用治理奸恶的方法去对待每个人，就是因为那些仁义道德不够硬性，没有能够束住人的规则。”
玉涟心道：“可是，这样下去，人不就会变得无情了吗？”
“害，不过是一群推动国家机器运转的零件而已，有情无情能如何？涟心，你现在已经是高贵的侯爵了，不要再想着那些人了。你不是说过，你要拥有权力吗，你要掌握权力的吗？既然要掌握权力，那就得学会把天下人不当人看才行。”
玉涟心背后泛起一阵恶寒，她只觉得眼前的鱼璇玑彻底变了一个人，一个完全看不见还有人性的人，究竟是自己救下她之前她就是这样，还是慢慢变成这样的，她就不知道了。
雪下了整晚，第二天早上，她被一阵吵闹声叫醒，推开窗户，冷气吹了进来，她披着大衣看向外面，只见戚灵雨，杨亦初，秦汐妍她们几个人，正在团雪球打雪仗，明明都已经是个剑术高手了，还跟一群小孩子一样，拿着雪球互相丢着玩，突然间，鱼若薇滑倒了，一边的杨亦初大喊着：“嘿！她倒地了！快，拿雪埋她！”
“呀！谁往我衣领里面灌雪呢？别让我起来，不然没你们这群闸种好果子吃！”
“哈哈哈哈！”
玉涟心笑了，很苦涩：“一群还有着童心的家伙，真欢乐啊，可是啊，我回不去了，还有璇玑，她大概，要在这条路上永远走下去了吧，不再回头，也没法回头。”
叱云明月提着银雪照玉枪出来，调过枪杆敲着杨亦初道：“都教给你们那么多功夫了，打得还这么难看，还有，你们怎么能往人家衣领里灌雪呢！”
“师父......”
“去去去，都练功去，每个人，挥剑五百下，扎枪五百下。去！”
“是。”
玉涟心披着大衣，从房里出来，看着叱云明月道：“师父。”
“心儿，这几天怎么心情不太好啊？”
“师父，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变得冷血了？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啊？”
“不，心儿没变。心儿，永远都是师父的心儿。”
“师父，你头发上有雪。”
玉涟心伸出了纤长洁白的手指，踮着脚，叱云明月也稍微屈了下膝盖好让她够到，玉涟心两根手指拂过去，忽然她童仁缩了一下，伸着的手指又缩了回去。
“怎么样，心儿，拂去了吗？”
“嗯，拂去了。”玉涟心点着头，可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
那白色的，并不是雪，而是叱云明月的头发，已经白成一片了，这才过去多久啊？连一年还没过去，怎么师父就衰老成这样了呢？
叱云明月察觉到了玉涟心的小表情，说道：“心儿？不舒服吗？”
“哦，啊，没事，没事。”玉涟心眼神躲闪了下，连连说着“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