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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恨(一)

东齐黄龙三年,八月。

金殿上,高皝看着舆图,问鱼璇玑道:“派往瀛台的使者,怎么说?”

鱼璇玑穿着一身薄纱衣,她俯下身子的时候,高皝会不由自主地把眼神挪到别的地方去,只听她清冷的声音说道:“回陛下,使者说,秋刺史不愿意跟徐家何谈,他要一鼓作气,攻灭徐家。”

“朕派人去调停,让他们别再打下去,一致镇压瀛台原住民的叛乱,他们拿朕的旨意当耳边风是不是?丞相,你此前说过要征讨瀛台,斩断海寇的根,依朕看,现在就应该发兵过去,好好跟秋家和徐家谈一谈。”

“陛下,咱们的战船还在制造中,而且,从咱们的沿海去瀛台,要跨过的海域太远了,臣的建议是,先攻下新罗,以此为据点,我们把战船先开到新罗去,在新罗进行补给和休养,然后再从新罗攻向瀛台,这样中间要跨过的海域会大大缩短。”

“新罗,上一次你跟朕说过,要攻瀛台,先取新罗,这件事就交给玉冰清吧,给她一道旨意,让她去灭了新罗。以她麾下燕云白马的本事,荡平一个小小的新罗不成问题吧?”

“北境八部还对东齐没有产生服从的心理,如果玉冰清都护带兵去打新罗,瀚州的防务空虚,北境八部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上一次玉冰清不是在瀚州取得了一场大捷吗,北境八部还有胆子犯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来不及回防,从中央调兵又慢,所以臣的建议是,从中央派出一支精锐部队,人数不用太多,以免补给困难,而后从陆路先到瀚州境内,休整之后,渡江过去,展开对新罗的攻势。”

“大军都在各地边境驻扎,尤其是得到西魏故土之后,我军在西魏与周国的边境上驻军十万余,除去要拱卫京师的,就只有千鹤军和火器营可以出动了。你的意思是让玉涟心带兵去打新罗?”

鱼璇玑道:“对于一件新武器,要让它出鞘砍斫,才知道它有多么锋利。”

“也好,正好新式火铳已经全面换装完毕,也是时候试一试新火铳的威力,那就让千鹤军与火器营一同前往,讨平新罗国。”

邺南县,千鹤军屯所。

自从扩充了队伍之后,仙月侯府和有风塘是住不下了,加上千鹤军的军事长官是玉涟心,索性就在自己的封地里修了个军营,千鹤军每日就在邺南训练,有着叱云明月这样的顶尖高手作为老师,新招募来的士卒武艺进步飞速,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已经从原来的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成长为能够熟练运用长枪的健勇之士,不过,真正的骨干还是最初的这一批人,他们精修武艺,已可比肩当年的各路武林高手。

一阵风拂来,带着几片花瓣,也吹起了叱云明月垂在鬓间的银色发丝,她屈着手指,将头发捋起来掖在耳后,高而挺拔的身姿,似是青山,她站得笔直,全无一点衰老的姿态,发号施令的模样,意气风发,和在武阳崖上时别无二致。

玉涟心和她的那些师妹们走在队伍中间,挨个指导着动作,严格地规范着士兵们的战术动作,让他们形成肌肉记忆。现在千鹤派变成了千鹤军,新招募来的自然也就不是弟子而是士卒了,鱼若薇她们也都成了带兵的小军官。

叱云明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慨万千,就在三年之前,她的千鹤派也是现在这样,有着这么多的弟子,每天的白天,各个长老开始指导着弟子们练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但就因为石信那一个败类,这一切全都毁了,千鹤派就剩下自己和心儿,心儿经历了那么多事,心思也变了,变得开始想要争名夺利了,虽然玉涟心从来没有在叱云明月面前说过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但那种眼神藏不住的。

玉涟心许多时候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想要夺权,可她又无法掩盖自己对尔朱云烈的倾慕,她这种凭着一股弱势势力一路成为权臣,将天子踩在脚下的事迹,很难不吸引人。

“报!君侯,有圣旨!”

一名传令兵跑进来对玉涟心报告道。

“你们继续,”玉涟心给众人留下一句之后,就去了大营门口,天子的使者拿着圣旨道:“君侯,接旨吧。”

玉涟心单膝跪地,使者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千鹤军即日起随火器营一并前往瀚州,着手准备对新罗国的征伐。”

“臣玉涟心接旨。”

玉涟心拿过圣旨,暗暗说道:“前不久璇玑就跟我说过皇帝有对新罗动兵的意思,没想到这么快。”

玉涟心回到营中,坐在叱云明月身旁的椅子上,对她说道:“师父,又要开始征伐了。”

叱云明月道:“我不意外。高皝这个人是个好武的皇帝,璇玑又让他有了动武的本钱,这车轮是停不下来的。”

“可是现在大家许多都是新兵,这个时候动兵,未免太早了些,我要进宫一趟。”

“你忙一上午了,去京城有几十里路,明天再去吧。”

“没事师父,我精力很旺盛的,去去就回。”

“唉,这孩子,”叱云明月看向玉涟心的背影,长叹了一声。

玉涟心入宫之时已经是傍晚,站在高皝的寝殿中,她对皇帝说道:“陛下,千鹤军现在多是入伍两个月的新兵,您要以这种实力的千鹤军去讨伐新罗,恐怕很难有胜算啊。”

“正因为是新兵,所以才要多见一见战争,免得以后真的遇上大战时胆怯不敢接战。新罗不过一个弹丸小国,朕还派了火器营一万人与你们一同前往,少府监为朕造了一批新的大炮,正好用新罗来试一试大炮的威力,这一仗主力是火器营,他们轰开新罗城墙之后,你们只需要收割就行了,别告诉朕你们这一群叱云明月**出来的武士打不过新罗的那些虾兵蟹将。”

“臣万死不辞!”

“还有什么事没有?”

“回陛下,臣确实有一事,臣想让西魏公随臣一起出征。”

“朕知道你们情同姐妹,可是,也不用什么时候都黏在一起吧,你怕不是不知道京城里的关于你们两人的流言蜚语。”

“关于这些谣言,臣也有所耳闻,不过百姓们愿意说什么,就任他们说好了,总不能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吧。臣请西魏公与臣一同前往,并非是因为私情。陛下,西魏公是一代名将,她的战争经验,远比臣要丰富,臣想要让她作为臣的军师。”

“既然是军师,那好吧,朕就允了你。”

“谢陛下。”

“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朕要休息了,下次别这个时候进宫,亏得朕脾气好,换成个昏庸无道的皇帝你就死了。”

“臣这不是知道陛下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才敢在这个时间来入宫面圣的嘛。”

“玉侯爷,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啊。”

“臣说的是真心话。”

“哈哈哈,下去吧。”

“是。”

玉涟心离开了皇城,回过头看了眼巍峨的宫墙,心中暗暗说道:“彼可取而代之。”

“我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只见这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新政的实施,现在几乎是空无一人,冷清无比,她颇为感慨,有点怀念当年那个京城,想到这儿,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唉,或许我一开始就没看透鱼璇玑。”

记得当日把鱼璇玑从土匪手里救出来时,那些女孩之中,只有她是对着村民怒目而视的,其他人有的哭有的喊还有的要死要活,就是那一刻,让她对人心产生了不一样的认知吗?就是因为那一次,才让她在掌权之后制定了无数条压抑人性的律法,将平民百姓视为牛马吗?

故人啊,故人,西出阳关无故人。

历史:黄龙三年的夏天,将在未来荡平天下的云朝神武帝带着那一支只属于她的部队,开始了第一次的征伐,从此,她便走向了一条以武夺取天下的霸道之路,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