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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天涯(一)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瀚州的雪,已经下了两个月,天地间一片苍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丛林中的动物们该迁徙的迁徙,该冬眠的冬眠,瀚州人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坐在火炕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无所事事的发呆。

玉涟心在瀚州已经逛了整整一个月,在雪原上艰难地走着,她并非没有目的的乱逛,而是细细想过:那天没能追上,但花白月能去的无非就是两个地方,要么就是一路往西边逃,从公无渡口过河进入瀚州,要么就是往南坐船走海路去瀛台,而对于瀚州来说,花白月不熟悉东齐现在的新政,大概会远离常人的活动范围,像提前的绺子一样到山上去。雪原上的山都是有着鲜明特征的,比如鹰嘴峰,远远看上去就和老鹰的嘴一模一样,对于瀚州的山,只要挨个去找就行了。

玉涟心已经搜过了几座山头,都没有人影,她在这个冬天里,把每一座山都走了一边,渴了化些雪水,饿了就干掉冬眠的动物烤了吃,一直到开春,才来到了瀚州第一大城:永春城。

因为新政的实施,每座城的旅店都缩减至一家,而且是由官府经营,玉涟心刚一进门的时候,店家态度是很恶劣的,心说这是从那里来了一个野女人,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衣服上甚至还留着被黑熊熊爪撕过的痕迹,棉花翻在外面。最主要的是,这女人还揣着兵器,身上带着两把剑背后的长杆子一看外轮廓就知道是长枪,莫非是猎户?猎户也用不着带剑啊,那两把剑的造型,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啊。

“额,那个,来人,给她拿仨铜板儿。”

店家寻思,赶紧把这人打发走得了。那玩意儿说不定是哪个冤种剑客被人杀了,剩下的剑让她给捡去了。

玉涟心脸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说道:“什么意思,拿我当要饭的的叫花子了?老娘不缺钱!店家,给我安排一间最好的客房!”说罢,便排出一枚银铤,说道:“十两银子,够了吧。”

“你,你这?你怎么会有这些钱在身上在?”

玉涟心冷哼一声,取出天子黄钺道:“认识这个吗?”

店家乃是官府吏员,自然是认得这东西,扑通一下跪地上,说道:“是黄,黄钺。”

“知道就好,那孤家交待你的事,还不赶快办?”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店家连忙带着两个小力本儿上了二楼去收拾屋子,一人说道:“掌柜的,那叫花子拿了个什么东西,让您怕成这样啊?”

“快住口,什么叫花子,那是假黄钺的侯爷,她这幅打扮,那说不定是微服私访来了。”

“掌柜的,啥是假黄钺啊?”

“你个没文化的,早就跟你说过多读点书,假就是借是意思,黄钺是一把金子打造的斧头,那是咱们东齐皇上的信物,持这金斧子,就等于是皇上,她拿这东西来,她现在说的话都等于是皇上说的话,她要干的事,也都等于皇上要干的事,甚至啊,两千石以下的官员,她都可以随便杀。”

“两千石的官那是个啥官啊?”

“咱们郡守就是两千石,还有咱们大都护,也是两千石。”

“啊?那这么说,她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把咱们郡守给换了吗?”

“所以,咱们得把她伺候好了。”

二楼的客房沿用着以前的格局,还算雅致,玉涟心进来之后,看见屋里放着一个浴桶,正冒着热热的水汽,笑道:“还挺会来事儿的嘛,”于是就脱掉了破烂的棉袄,在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最后将墨玉流光甲褪下,解开内衬,慢慢坐入水中。

“唔,舒服。”

玉涟心把自己浸在水中,温热的水雾环绕在整个房间内,她慢慢合上了眼睛,不久后发出一声抽泣。

濡湿了的背部肌肉随着她的双臂运动而不安地起伏着,水顺着她的肌肉线条缓缓滑落,这具近乎完美的躯体,俨然是天地间最美的产物。她沐浴过后,便往床上一躺,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凭自己的能力,还是太慢了,两个多月,一点线索都没有,唉,换套干净衣服之后,去见一下瀚州大都护吧。”

玉涟心口中的瀚州大都护,自然就是指当初燕云义从的首领玉冰清了,自从获封都护之后,玉冰清带着瀚州儿女与扶余人十战十捷,三个月前,燕云铁骑踏过了松子江,斩杀了扶余人首领,而后又向北展开攻伐,于一个月前踏平肃慎部的金帐,而后又跨过乌龙江,将肃慎残部放逐到极北之地,至此整个瀚州都已臣服于东齐朝廷。玉冰清将肃慎可汗和扶余人可汗的首级一并送回京城,高皝大喜,赐给了玉冰清辽东公的爵位,称赞她是虎步瀚北,勇冠三军。

玉涟心洗完了澡,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翌日一早,便整理好妆容,穿上了干净的外套,背着银雪照玉枪和两把剑,出门去了,路过门口的时候,店家还赔着笑脸道:“君侯这是出门去啊?”

“嗯。我去拜会一下大都护,有事要跟她商量。”

玉冰清的府邸离这里不算远,走过几条街就到了。府邸不算豪华,没什么精致的装饰,反而衬得它古朴大气,门口两名腰上挂着弓箭的健儿,精神焕发,一看就是擅长骑射的控弦勐士,见到衣装雍容,步履优雅的玉涟心,两人一看这姿容,便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于是语气很是缓和,说道:“阁下有何事?”

玉涟心挑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道:“孤乃邺南侯玉涟心,有事要与大都护商谈,大都护在府中吗?”

“原来是邺南侯殿下,失敬,您率一万五千人击破新罗十二万大军,荡平新罗全境的事迹,在瀚州人们的口中一直是一段佳话。我们大都护她此刻并不在府中,她在城西的校场中训练新兵,我带您去。”

“不必了,你守好自己岗位就好,孤自己去。”玉涟心转身便走,临转身的时候,从手中甩出一块碎银子正好扔在那守卫的盆领里,她的声音悠悠:“看你还算礼貌,这二两银子给你拿去喝茶。”

“谢谢君侯,谢谢君侯。”

校场内十几个穿着戎袍,头带弁冠的少年少女正骑着雄壮的战马疾驰,在框出来的跑道上开弓搭箭,朝着立好的靶子发射,只见箭似连珠,一支一支又一支,皆是正中靶心。玉冰清穿着窄袖的袍子,在另一边的场地上,带着一批骑士飞奔,他们人手一把凋弓,飞驰之中,射出一片箭雨,箭失的落点,则是立成一片的稻草人。

“再给我射准点!每个人十箭起码要中五箭以上才行!你们真的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轻骑兵,三年前的老兵,个个百发百中,能百步穿杨,你再看看你们,一步穿杨,打哪儿指哪儿,再给我练!”

玉冰清呵斥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些骑兵们个个咬紧了牙,在刺骨的寒风中策马疾驰,努力控制着弓与箭。

忽然间,在后面传来一句:“我师父说,弓箭是个手熟的功夫,急不得,您再怎么骂他们,一朝一夕之间他们也不会长进太多。”

玉冰清回身一箭,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射出,只见来者是一位衣着高贵的女士,而她伸出来的两根手指,正夹着自己刚刚射出去的凋翎羽箭。

“玉涟心?”

“大都护,好久不见了。”

众军士看着这二人,每个人心里都惊呼:“不会吧,竟然有这么相像的人?”

这边看玉冰清,真是玉骨冰肌,翩然若仙,那边看玉涟心,颜若霜雪,眉眼如画,若不是二人穿着的衣服不同,第一眼还真是难以分辨。

“涟心,怎么来了瀚州,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安排人迎接你啊。”

“唉,其实我不想搞得大张旗鼓的,我是有事情来求大都护。”

校场的点兵台上,玉涟心将此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玉冰清,说到后面,忍不住又掉了几颗眼泪,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玉冰清不由得心里一颤,这个熟悉的感觉,如此朦胧,又是那么的真实,总觉得自己以前,应该在哪里见过她。

“没事,涟心,不哭,不哭,”玉冰清如母亲哄自己孩子一样,伸手擦去了玉涟心眼角的泪珠,“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瀚州别的没有,就是骑兵多,我现在就以剿匪的名义派部队去各个山林进行搜索,放心吧,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玉都护,谢谢你。”

“你姓玉,我也姓玉,说不定我们以前是一家人呢。”

“家人......”

玉冰清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玉涟心,自己的心就变得很柔很软。

“涟心,这几天你就来我府上住吧,正好我这府上没什么人,你来也能增加点烟火气。”

“也好,那就谢过大都护了。”

“其实,我还想请教一下你们千鹤一脉的剑术呢。”

“大都护若是要练的话,涟心自当尽心竭力,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