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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散(八)

黄羊谷中,厮杀继续着。

千鹤军的阵列开始了推进,长枪如林,开始朝着八部的军队发动进攻。轻骑兵无法冲击,只得退回己方阵列,而后派出步兵前去接战,两军稍一接触,八部士兵的薄弱防护就让他们吃了大亏,全身包裹在钢铁里的千鹤军如降世金刚,刀枪不入,加上严密的阵型,使得八部士兵寻找不到和他们混战搏杀的机会,一路被千鹤军推着杀,长枪加盾牌,撼天动地,任何的障碍都被这些无畏的战士踏平,侥幸不死的,则会被后面使用双手剑的千鹤剑士砍杀,他们这些人都是最早一批加入千鹤的人,习练千鹤剑术多年,都是武林高手级别的,更可怕的是,他们比武林高手们的组织度更高,纪律更好,更懂得配合,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个人的百倍千倍。

“敌人开始退去了。”

斥候向玉涟心禀告着。

叱云明月从玉涟心身后走来,说道:“心儿,敌请不明,恐有暗鬼,小心些。”

“我明白的,师父。玄藏既然带回来的消息是机关怪人和北境八部有勾结,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安排了那些家伙在后方,等着我军冲过去的时候,给我们一个迎头痛击。咱们的人,目前还没有和机关术战斗过的经验,很有可能会吃亏。而且经过云中那场乱子之后,幕后之人有可能会改进了他用的机关术,说不定这一次的敌人要比云中的那些更难对付。”

“那么,先暂停攻势,看一看敌人会作何举动。”

千鹤军的追击停止,就地列阵布防,对面的统帅焦急地看着千鹤军,说道:“见鬼了,他们怎么不继续进攻了!明明我都已经摆好了延席准备招待这些家伙,哦该死,他们停下来了,难道他们看穿我们的部署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就只能从山脉上翻过去了,那些全身披甲的武士构筑起来的防线几乎牢不可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嘿,小伙子们,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继续进攻,还是,呃,我们从山脉上翻过去。”

“将军,这座山又高又陡,平时连山羊都不爱去。而且没有适合大军前进的路,我们这样走,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万一走到一半,对面那些狡猾的东齐人突然派骑兵冲过来,我们那些没来得及上山的伴当恐怕要惨死在马蹄之下了。将军,不瞒您说,我们现在技能寄希望给那些长着六只手的怪物们了,他们刀枪不入,很难被杀死,他们的武器可以摧毁盾牌的长枪,既然诱敌的计划不成功,也许我们应该叫那些机关怪人出马,直接发动冲锋。他们可是有两千人,每个人以一当十,那就能干掉两万个敌人了。”

“听着,副将,账可不是你这么算的,你这个愚蠢的豚鼠,既然东齐能够在云中歼灭他们一次,那这一次很有可能已经防备了这种情况,正面冲锋简直就是找死。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盯着东齐军队,机关怪人们,从山道翻过去,直抵狼牙堡,让这些精悍的家伙去再合适不过了,而且他们的人也少,能够走得下。”

“好吧,将军,这的确是个办法。”

千鹤军大纛之下,玉涟心对叱云明月说:“师父,如果敌人铁了心要拔掉狼牙堡,他们一定会派一支精兵走山路过去,留下主力大军在这里和我们对峙,所以,我打算请您带着一千骑兵迅速南下,驰援狼牙堡,应该能把他们堵住。”

“我知道了。那么,你觉得那支精兵会是什么人呢?”

“机关怪人吧……”

叱云明月说道:“和我想的一样,虽然来的时候,少府监给我看了那些机关怪人的装备,不过,一想到能够和这种敌人过手,我就觉得好兴奋啊。哈哈哈,我果真是没法忍受沉寂的凶兽啊。”

“师父……”

“心儿,我们注定是要掀起腥风血雨的。走了!”

叱云明月勒马走向南方,一千名骑兵跟在她的身后。这骑兵打着两面旗帜,一面是东齐的国旗,一面是千鹤军的军旗,旌旗猎猎,马蹄轰轰,整个山谷中都在回荡铁骑行进的声音。

她白色的长发向后飘扬,眉宇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喜悦,没错,她在期待着上阵厮杀,人间不过五十年,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她已经快到五十岁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五十岁已经是人老珠黄的年岁,对于一个人来说,五十岁已经拉开了走入老年的序幕,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这天下活到七十岁的都是凤毛麟角,五六十岁已经算是长寿。

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变老之后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她常年练武还是注重保养,现在看起来还不算老,可谁又能担保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呢?人生还有几个十年。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脏器筋骨,都在渐渐的老化,越来越不如自己年轻的时候了。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玉涟心看向远去的师父,投之以一个难以表述的眼神,而后神色坚定地看向面前,对身边的人下令道:“千鹤军的同袍们,这是你们的第一战,大家打起精神来,去建功立业吧!爵位,赏赐,土地,姬妾,都在等待着你们,杀光面前的敌人,收获属于你们的荣誉与功勋!擂响战鼓,全军出击!”

“全军出击!”

“东齐的军队开始进攻了,他们竟然有胆量向着数倍于他们的我军主动进攻,这究竟是什么在背后驱使着他们?可目前的地形,无法让骑兵全面展开,如此,只能派步兵冲上去了,吹响号角,步兵进攻!”

一场更加激烈的大战在黄羊谷中爆发,千鹤军的战士呼喊着,在尘土与鲜血中奋力地挥剑,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砍倒,他们无所畏惧,就变成了敌人在畏惧,恐惧是会传染的,一个人的溃逃会引发全军的溃逃,玉涟心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回想起当年在尔朱云烈身边时,她们与西魏各个豪强的战斗,那时候和现在像极了,对面的敌人都是这样不堪一击,而己方的战士个个都是铁一样的英雄,不会胆怯和退缩的勇士,他们顶着数倍的敌人,将恐惧传递给敌方的每一个士兵。

敌人慌了,他们只是一些组团南下打劫的流氓,而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队,没有严明的纪律和一致的信念,终将因为承受不住伤亡而溃退。

“继续进攻!全军以锋失阵向前推进!”

所谓锋失阵,是东齐军的一种多兵种联合发起进攻的阵型,这个阵型刀盾长枪在前,其后布置弓弩手,弓弩手随步兵一边前进一边向前抛射,为步兵压制敌方的部队,使之不得不分心应对从天而降的箭雨,当敌人因为箭雨而出现伤亡后,所有人一起前进,进攻阵型凌乱的敌人,与此同时,弓弩手会继续向远处抛射,压制着敌人的后续部队,制造恐慌,敌人往往因此而脱节,造成前后不接,致使前方部队以少打多,最后被东齐军以优势兵力歼灭。

此时八部的大军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这时候,八部大军的统帅做出决定,要让骑兵走上北侧的山脉,然后拐下来的进行突击,此举极为冒险,因为北侧的山地更加崎区难走,马匹不一定能上得去,最终被副将们给一致否决,经过商量后,八部大军决定退出黄羊谷,在谷外的空地上用骑兵攻杀千鹤军。

“将军,这个地形对于骑兵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糟糕,我们无法从两翼展开夹击,而我们的步兵又不是这些东齐人的对手,额,我是说,我们应该退出这个见鬼的黄羊谷,在外面的空地上用我们的两万骑兵队东齐人展开围攻,哦,好吧,我们的骑兵已经不足两万了,但那有什么关系,东齐人没有多少骑兵,我们的骑士比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多,只要趁他们出了谷口,来不及列成她那该死的枪阵时发起突袭,我敢向长生天发誓,一定可以击溃这支东齐部队的。”

“好吧,副将,听起来你这个主意不错,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传令给全军,我们退出谷外,等着东齐军的那些可怜虫出谷,我们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必须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不然这些家伙会因为在谷里面的小胜而骄傲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可是草原上的勇士!是时候给这些来自温暖地带的小绵羊们展露一下野狼的牙齿了!”

八部的军队开始往谷外退去,玉涟心叫部队继续冲杀,但杀至谷口时,就停下来,重新列好阵型,而后缓缓出谷,以防仓促之间遭遇敌人骑兵的冲杀。

看样子玉涟心在这些战争中学习到了不少,谨慎了不少,因为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手上有着千鹤军一万两千五百人的性命,她必须要为每一个人考虑,将自己一方的伤亡减少到最低,最低,甚至都不可以出现伤亡。每一个千鹤军的士兵在加入时,都是对叱云明月行了礼的,他们即是千鹤军的士兵,也是千鹤派的同门师弟师妹,无论谁死了,她都会感到难过的。

先贤早已说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玉涟心的谨慎,让北境八部大军的计划再度落空,他们的骑兵在谷口外等待了许久,也不见玉涟心出谷。一连过去了数个时辰,天色渐渐变暗,八部的人马也有些懈怠了,这个时候,玉涟心指挥着部队,偃旗息鼓,裹甲衔枚,缓缓出了黄羊谷,在谷口外列成方阵,由于天色昏暗,八部的人在最开始还没察觉到玉涟心出来,待玉涟心已经列好了阵等待八部大军进攻时,才有人观察到谷口的异常,大喊道:“他们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现在的天色太暗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天还下着雨,火把都点不着,我们就先等一夜,待明天一早就发起进攻好了。”

玉涟心看着天上的雨,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天空,对众人说:“敌人一定会因为今晚之雨,而暂停进攻,他们会在拂晓时分展开进攻,我们先休息,拿盾牌挡一挡雨,每个人喝点水,吃点东西,等到离天亮前一个时辰的时候,也就是丑时最末,在他们没杀过来之前,我们先杀过去。”

“可是,涟心,”作为玉涟心得力助手的鱼若薇说道:“天那么黑,没有月亮,我们怎么断定时辰?”

“我们临出发时,少府监给了我一个计时的机关,它转满一圈,是半个时辰,现在刚刚日落,是酉时,等这东西转了六圈,就叫醒士兵,准备进攻。”

“少府监还会造这东西呢?”

“咱们少府监可是一个机关奇才,这东西在他那儿只是个小玩意儿。”

“是嘛,赶明有机会我也得让少府监给我做个小玩具,哈哈哈,这东西太神奇了,哎你说,少府监他那个脑子里面是不是每天想的都是这些齿轮啊,发条啊,滑轮啊什么的。”

“谁知道呢,他以前当械城的城主时,他的城主府才是够气派呢,到处都是机关,各种巨大的齿轮转动着,驱动着大门的开合,他那个府里啊,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轻松地上到高塔的任意一层,说停在哪层就停在哪一层。”

“那么神奇?”

“是啊,当时师父她留我在他那里养伤,我在里面玩了好久呢。”

“我可真羡慕你啊。唉,我们就没那种机会,我和姐姐,就只是西魏乡下的一个退隐了的小官的女儿,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当时可没想到,姐姐她能成为一国之相,而我,也成了小将军。”

“老实说,当时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天色越来越黑,浓得像是墨水翻了。

三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玉涟心迅速地催促着士兵起来列阵,而此时此刻,北境八部的人马还在休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