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下一次见到大都护的时候，要和她相谈一番了。”
叱云明月按着玉涟心的肩膀，对她说道：“她应该真的是你的母亲，涟心。”
玉涟心捏着玉佩道：“可这算什么？她把我丢了这么多年，我是被阿爷阿娘和师父你们养大的，我没有这样的母亲。”
玉涟心捂着头，心情有些复杂，事实上，她这一次，也存了借着对瀚州边境出兵的机会去问一问玉冰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心思。
叱云明月温柔地拉过玉涟心到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嵴背，“心儿，你迟早是要面对这些的，想开点吧。”
“好了，师父，先不说这些了，是我有点心急了。师父，咱们这一次击退了四万两千敌军，斩杀三万五千级，这个功劳可是我们自己的，没有外人来分，看来我们是时候升迁了。看见了吗？师父，这些都是我的战功，”玉涟心指着远处的京观说道，“等到心儿爬到权力的顶点，就可以调动更多的力量来保护师父了，到时候，再也不会有石信那种人，还有南宫家那种人，到时候呢，师父就可以安心养老，一切都有心儿在呢。”
叱云明月揉了下她的小脸，说道：“你啊你，这么贪心可不行，当心被权力之毒反噬。”
“不会的，您放心吧。”
叱云明月瞥了一眼那一座座的京观，心中暗道：“你这个样子可叫我怎么放心啊。”
有些时候，京观是一种震慑，有时候，则是挑衅，在北境八部的眼里，玉涟心这就是在挑衅，不甘心就这么失败的他们马上就准备好了第二次的攻侵，这一次动员的兵力更是高达八万之众，意图在边境上发起大规模的侵袭，集中优势兵力，将东齐国伸向草原是戍堡逐一铲除，扫清进军的道路，直扑瀚州的中心城市，永春城。
时间是黄龙六年的七月，玉涟心带领千鹤军来到瀚州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期间与玉冰清见了很多次面，两人相谈甚欢，然而玉涟心却始终没能开那个口，问出吊坠的事情，叱云明月也没去管这事，她想的是，这件事是涟心自己的家事必须要她自己做出决定才行，她这么大的人了，也应该学会自己做出决定来。
这一次瀚州的布防更加严密，玉涟心却对玉冰清说：“大都护，如此防守边境，太过于麻烦，一旦戍堡遭遇围攻，我军还要来回奔波，这样总是没法解决问题，依我的意思，我们应该深入草原，揪出北境八部的王庭，把他们的这些可汗全部砍死，这样一来，他们群龙无首，为了争夺对草原的统治权，他们必然会陷入内斗，八部联盟就会不攻自破，等他们内斗完，自己是实力必然大受折损，到时候也就没有力量再发动入侵了。而我们只需要开春的时候，跑到草原上放火焚烧草原，把这些新长出来的草全部烧掉，使这些人没有足够的草喂养牲畜，他们就不得不往远了迁徙了，离我们远了，再来入侵一次路途就跟着变远了，他们会更容易被截击。”
玉冰清说道：“放火烧草原的事，我以前也干过，后来想了想，有点造孽，于是就停止了。”
玉涟心道：“这怎么能说是造孽呢。我们是为了抵御外敌，不得不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些麻烦。那些八部的人有多么麻烦您应该是知道的，时不时就南下打秋风，来去无踪，要想让他们不再来犯，一共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把他们打怕打服，第二个办法，把他们从这里赶走，让他们去祸害别人。”
“那么，你的想法是？”
“赶尽杀绝！”
东齐此前以儒道之“仁”治理江山，除去先帝酷爱剑斗之外，东齐诸帝都显得文弱了些，在对外的战争中，总是显得不够坚决，常常姑息敌人，致使自齐太祖皇帝高桓开国以来，疆土并未开拓多少，即使打赢了敌人，也总是把俘虏都放回去，彰显自己的仁德之名，直到在一次对南梁的战争中，当时的东齐襄皇帝对于正在渡河的梁军，采取了放任的态度，称趁其渡河时偷袭不是君子所为，等到南梁军渡河上岸，尚未列阵时，东齐将领劝襄皇帝出击，襄皇帝说：“吾国乃君子之国，焉能偷袭？”于是，东齐军一直等到南梁军列阵完毕，两军才当面锣对面鼓地展开决战，东齐军在战争中失利，全军被迫撤退，因此让出了五十里的土地，时人皆嘲讽襄皇帝是愚蠢的仁义，东齐也因此由盛转衰，后面的几代皇帝，都平庸无为，等到高皝的兄长高崭时，国家已然是山河日下，眼看就要亡国了，幸好高皝此人励精图治，大胆的启用青年才俊，振奋威武，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已将历代先祖未能完成的事业尽数达成。
当然，这背后是一桩桩一件件鲜血淋漓的惨桉。
齐襄帝的“仁义”之举，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自从鱼璇玑等人进入朝廷之后，东齐军再无仁义，他们只追求战功，为了胜利，他们可以用各种手段，他们对敌人的态度非常的坚决，只要是包围之后才投降的人，一律斩首，不分老幼，敌人往往只要听到东齐军到来，就不敢抵抗，提前投降。
玉涟心做的事情更绝，她要制造一场针对草原的大规模屠杀，以此来获取更高的武勋。
毁灭草场只是第一步，她知道北境八部缺少盐和铁，于是第二步行动就是把这最后的一点资源全部掠夺走，让八部的人没有盐吃，没有铁用，于是，千鹤军的目标非常明确了，就是位于草原深处的瀚海。
所谓的瀚海，实际是一个巨大的咸水湖，八部的人靠着这片咸水来晒盐，它养活了大半个草原，而玉涟心要将这个地方彻底占领。
八部集合起来的八万大军，准备去攻拔东齐建造在草原上的戍堡，现在不得不调回去与千鹤军争夺瀚海。
一万两千五百人的千鹤军加上三万名瀚州的精良铁骑，在瀚海之畔，迎战八部的八万轻骑。
那一场战斗，史官没有过多对战斗细节的记述，只是在后世成书的《云书·神武帝本纪》中留下这样一段话：“东齐黄龙六年秋，女帝出瀚海，遇敌八万众，女帝奋勇当先，持槊跃马陷阵，敌遂败走，帝追亡逐北，斩敌首七万级，克八部于狼居胥之山，斩杀敌酋，传首回京，帝焚表祭天，封狼居胥，刻石记功，齐皇大悦，遂封女帝任云国公，都督幽云诸军事，假黄越，开府仪同三司，此为女帝霸业之始。”
湛蓝的天空下，马儿低头啃食着青草，年轻的女将躺在青草地上，感受着微凉的风拂过脸颊。一名战士在她身边停住，半蹲下来，向她禀告道：“君侯，八部的几个可汗都已经抓到了，还有他们的亲属，家卷，总共八千多人，怎么处置？”
玉涟心眼皮都没睁开，把手一扬，说：“你说把这八个可汗的脑袋送回京城去，我能不能封公爵？”
“回君侯，按照军功授爵的规定，我们的军队还得再斩下三千颗敌人的首级，您才能晋升到公爵。”
“还差三千？”
“回君侯，是的。”
“八部败逃的人将近一万多，你们骑兵队去搜索一番，把这些逃兵杀了，快去快回。”
“是。末将领命。”
“还有一件事，”玉涟心慵懒地说道：“路上如果遇到八部的人，无论老幼，全部诛杀，把他们的首级给我带到这座山上来。”
“明白。”
玉涟心看向这座高山，又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各位可汗，说道：“听说这座狼居胥山，是你们八部的圣山啊，不错，不错，景色确实很好，本将军今日，就要在你们的圣山上，搭建祭台，告诉上天，我玉涟心出征伐寇，大功告成。”
“你！你敢这样对待我们的圣地！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
玉涟心笑道：“什么长生天，你的长生天怎么不保佑你们的部队打胜仗呢？我不止要封禅狼居胥山，我还要把你们这些蛮夷的首级砍下来堆成高高的京观，就立在你们的圣山山脚下，上面再插上一面东齐的大旗，哈哈哈哈哈！”
“妖魔！恶魔！你不得好死！”
“让他闭嘴。”
玉涟心摆了摆手，一旁的士兵抽剑出来，一剑将那位可汗的头颅砍下。
“全都杀了吧，一个活口都不留。”
“等等！等等！”一位可汗大喊道：“按照我们草原上的规矩，没有车轮高的孩子和女人要宽恕他们的，你们可以杀了我，放过那些年幼无知的孩子吧！”
玉涟心看向迟疑中的千鹤军战士，说道：“愣着干什么，杀！”
“君侯，他说……女人和小孩儿……”
“别管他，一律杀掉。斩草，一定要除根，难道我们要让那些小孩长大了之后回来继续做我们的敌人吗？难道我们要让那些女人继续生下要与我们东齐为敌的敌人吗！襄皇帝的仁义，是对自己国家的无耻！杀！”
“是！”
在一片痛骂与哭喊中，北境八部宣告了他们的灭亡。
玉涟心回望着身后，尸横遍地，她麾下的士兵指着一个还活着的人说：“那是一个孕妇，孩子已经快出生了，君侯，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去杀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请君侯恕罪。”
玉涟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你没错，错的是我。没人性的是我，以后史书上留骂名的自然也是我。小子，把脸转过去，要想后半生不做噩梦，就别回头看我。”
“君侯，真的不能饶恕这手无寸铁的人吗？”
“你饶恕了他，他出生了，长大之后，要拿着刀来边境抢劫我们的百姓，杀戮我们的人民，为了将来人们的安定，我们现在必须要做一些罪恶滔天的事。”
年纪轻轻的她，心已经如此的冰冷且坚硬，她和鱼璇玑一样，都是冷静到没有人性的人，只要这件事是对自己有利，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名誉会因此受损。当时鱼璇玑杀降的时候也是骂声一片，可结果如何，南梁因此而再难发动大军进取淮州之地，甚至被打得割地求和，这才可以让乙羽景借保护萧秋颂登基为由，攻克南梁大片国土，所取得的土地尽归东齐所有。
为将者，断不可心存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