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大营。
纵然是经历战阵无数，杀人如麻的玉涟心，走进大营之后，也不由得一阵干呕，叱云明月也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鼻子，尽量不往两边去看。
只见营地的地面上，尽是还未干涸的血迹，死去的士兵和做手术截下来的肢体就堆在一边，苍蝇到处都是，嗡嗡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玉涟心径直走进中军大帐，面对吕越，厉声斥责道：“吕将军！你在干什么！”
吕越在小马扎上被这一嗓子惊得一激灵，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您来了。”
“吕将军，营地里那些死人为什么不处理掉！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滋生疫病，到时候全军都要遭殃，你就是三军的罪人。”
“殿下，实在是处理不过来了啊，这死的人太多了，挨个记录姓名籍贯，然后把骨灰装好……”
“那就堆在一起烧，至于骨灰罐子，随便装点就得了，反正烧完之后都一个样。”
“殿下，你这是什么话！你把死去的那些战士当什么了？”
“你是要把全军害死是不是？当务之急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文将军已经带着炮兵摧毁了无数座叛逆分子的碉堡，你就在这大营里呆着？”
“我……”吕越被玉涟心突如起来的一通狂批搞得心态有些崩，可他又不能驳玉涟心的嘴，毕竟现在玉涟心的身份地位高他太多了，挨了一顿骂，吕越也只能把火压下来，撩开帐子，对外面的人喊道：“再搭一个焚烧架子，把那些死人堆一起烧了，尽快！”
“是，将军。”
官军的执行力还是很高的，对于上面的指示，底下人都是没有异议，迅速执行，很快就将聚集的死尸一把火给点了。
烧起来的大火，炽烈无比，那升起的烟雾，好似一个个的灵魂。
这川渝之地，潮湿，气温还高，尸体腐败速度极快，越早处理越好，若是发了瘟疫，这一趟那就真是白忙活了，死去的战士也就白死了。这地方湿热，伤口也特别容易感染，近几日又有伤兵因为感染严重去世，士气严重下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目前还能战斗的部队，也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有的人水土不服，又染上了新的疾病，把军医们搞得焦头烂额，吕越好几次都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向皇帝上书请示撤军，都被文俭给拦住了，文俭说：“我等此来就是为了荡平叛乱，现在才交战不久，你就萌生退意，你这让陛下他怎么想？”
如今的局势，除非是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不然，真的撑不下去。
玉涟心掩着鼻子走在大营里，只见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从营房里出来，担架上是一个已经截去腿的人，那个人的手耷拉着，一动不动，这已经是凉了有段时间，都僵了，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不一会儿就有人又抬着一位出来，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幸运，没有带着千鹤军打这种战役。
严格的说起来，玉涟心还没有和真正的强敌交过手。什么室韦，八部，新罗，那都是一群毫无组织度，也没有什么好装备的乌合之众，而千鹤军武备精良，斗具皆全，人人训练有素，皆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一万人灭对方十万不在话下。
以金川的地形，在防守方占尽地理优势的情况下，全面攻克，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因为，事在人为。
傍晚的时候，文俭带领着炮队回到大营，进来中军大帐，将兜鍪摘了挂在一边，见到玉涟心也在，面带喜色地对玉涟心说：“殿下，今天，咱们一口气干掉了三百多个唐门的碉堡，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月就可以将唐门主堡周围的那些小碉堡全部摧毁，我们的进攻道路打开，战局要变了。”
“如此甚好，”玉涟心答着话，而后对文俭说道：“吕越心态又不好了，他现在不能继续管事，你得多管一管大营，你知道吗，我进来的时候，看见营地周围，那死人就那么堆着，苍蝇漫天都是，那腐败的气味直令我反胃，这样下去是要引发瘟疫的，他竟然说什么要逐个焚烧，好把骨灰送回去，都这种时候了，还一个个烧，那得烧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怕是整个大营的人都要染上疫病，你说他怎么这样啊？烧个死尸有什么难的？都烧完之后谁还能分出来谁是谁啊？那就往罐子里装呗，我真的，服气了。”
文俭按着太阳穴，听玉涟心吐槽完吕越，自己也跟着说道：“他这心态一直就不行，只能打顺风仗，遇到挫折就不冷静，这样子成不了大事。我之前也跟他说过他这个问题，可是他也不改啊。”
“唉，”玉涟心长叹一声，“不过，战争应该快结束了吧。以现在的效率，很快就能推进道唐门主堡。不过一直在后方袭扰的天香是个麻烦，如果不解决，我们没法顺利出兵。”
“是啊，尤其是她们的刃丝，您是没见过，那活生生的人，一瞬间就被分成了无数的碎块，当场就有人直接吓晕过去。”
“天香这些人，交给我来对付，文将军你，专心攻伐即可。”
“有殿下的这句话，俭就放心了。当今的东齐，应该没有能超过殿下的高手了吧？”
“那我可不敢说，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比一山高，肯定有人会比我厉害的。”
“话说回来，殿下，你们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天都练些什么？”
“害，就是练剑术，练体能，然后学攀岩，游泳，还有江湖上见不同的人该说些什么，每天的内容就是这些。入门两年后还有实战对抗，穿着护具，用木剑打。”
“你们还有护具啊？”
“别多想，不是铠甲，是用木片和纸浆做的，穿上了倒是挨打不疼。”
“哦，这样啊。那你们在山上的日子，应该也很枯燥吧？”
“确实是有点枯燥，当然咯，和我们的门风也有关。像狂刀堂那伙人，整日欺男霸女，肆意妄为，到处欺负人，我们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们觉得那样是乐趣，我们则觉得揍他们是一种乐趣。”
“啊？揍他们？”
“我们千鹤派下山行侠仗义，那基本上都是在揍那些到处惹事的狂刀堂门人，我们之间，结了不少梁子。”
“听殿下您这么说，好像也挺有意思啊。可是丞相她为什么要劝谏陛下要全面铲平武林呢？”
“为什么？唉，就是因为狂刀堂太多，千鹤派太少。”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嘶吼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玉涟心撩开帐帘，走出大帐，便看见几个人正在大吼，行为怪异，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也不敢靠前，就在那里站着看他们。
“这什么情况？”玉涟心问道。
“殿下，此前，唐门发动过夜袭，向营里投了毒，中毒的人，就会变成这样，像个疯子。”
“他们也调致幻毒药？没有解法吗？”
“没有。这东西很邪门，之前军医打开了一个中毒死去的士兵的大脑，发现他的脑子已经全是空洞了，这种人即便活着，也是个疯子或者傻子，彻底的，成为废人。”
“这毒药这么强？唐门的这些家伙，比五毒教还要厉害啊。”
那几个中毒的人，忽然间仰天大叫，而后就冲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兵，抓着那人的胳膊就咬，给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挣扎，其他人也冲了上来，连打带踢的，把那几个中毒者撂倒在地，控制起来。
“文将军，中毒的人，有多少个？”
“经过统计，去掉已经死了的，还有八百三十三人。”
“文将军，他们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继续留着，只会增加我们战士的负担，咱们可没办法天天派一队人盯着他们管着他们，现在大战迫在眉睫，不能因为这些人，使咱们的部队出了岔子。”
“殿下，您的意思呢？”
“把他们处理掉吧。回去之后按照阵亡上报。每个人都按着斩敌首三级的规格发放赏赐和抚恤。”
“殿下，这未免有些不讲仁义了吧？”
“我什么时候讲过仁义？”
文俭一愣，顿了顿，说道：“的确，的确。殿下您杀伐果断，从来没考虑过仁义道德。”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既然做到这个位置上了，就得为全局考虑，您说是吧，文将军。”
“对，对，对，您说的太对了。可是啊，都是自己兄弟，谁能下得去手？”
“你下不去手，那就换我来。”
“如果有一天，鱼若薇，花舞影，她们这些和你情如姐妹的人，发生了和现在一样的事，你会怎么做？也像现在这样？”
玉涟心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这句话不好回答，人都是这样，劝别人时，道理一套又一套，轮到自己时，就开始犯难了。玉涟心心里一横，说道：“是……我会找一个人，替我，下手。”
文俭心中暗道：“这娘们也忒狠了，好家伙，纯是没有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