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禅房很快被玄藏清理干净,烛火点起,少女的脸在烛光中清晰起来。
长相很甜美的一个姑娘,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沦落到刀头舔血的讨生活。
玄藏这个人虽然整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起话来没个正型,但办事却十分认真,不一会儿就替那少女止住了血。
玉涟心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右手依旧按着剑柄,只要那少女有一点异动,她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她的心脏。
“唔,好了,小妹妹,血已经给你止住了,接下来找个安全干净的地方静养些日子,就可痊愈。”
少女却是一副要起来的样子。
“欸欸欸,小妹妹,你现在可不能乱动啊,小心伤口崩开,到时候你的脏腑都会从这个裂口里涌出来,死得可难看了哦。”
玉涟心插嘴道:“诶你别吓唬她。”
玄藏笑着把那少女按在禅房的木板床上,说:“好好养着,最起码先休息一夜啊。”
那少女终于开口道:“哥哥,姐姐,谢谢你们二位,可是,我不能歇息,我还有任务要去完成,还有赏金要去拿。”
遭遇过多次刺杀的玉涟心终于是忍不住了,斥责那少女道:“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杀手,一个个为了钱不要命,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有命拿没命花,那钱拿了也是白拿。”
少女浅浅道:“不白拿,起码,可以让娘和弟弟过上好日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不行,我不能停下,我要去完成任务,我要赶紧拿到赏金,不然娘会饿死的,她身体不好,腿有残疾,弟弟他还小,他在等我拿着银子回家,我不能停下,不能……”
少女挣扎着,但腹部的伤让她浑身绵软无力,根本起不来。
玉涟心并不能理解那少女的处境,她虽遭遇变故,父母双亡,但从小家境还算优越,一直是锦衣玉食,否则也不会被响马盯上,随叱云明月上武阳崖后,一直和那明月仙子住在樱海水榭,过得是逍遥如神仙,何曾体会过人间百态。
但听着那少女的话,她彷佛听到自己的心上发出卡的一声。
那一番话,如一柄重锤,砸在她内心外面的冰层上。
玉涟心突然一把按住少女的肩膀,如自己师父哄着做噩梦的自己时那样,贴着少女的额头,柔声道:“你不要心急,姐姐和哥哥会帮你的。”
“姐姐……”
“告诉姐姐,你的家在哪儿?”
“就在离这儿十里的黎蔚村,村东面第一家。”
玉涟心从挎包里拿出十吊铜钱递给玄藏说:“我想你一定认识路,你去把这钱给她家送去。”
玄藏笑着把手缩紧袖口里,接过了这十吊钱,说道:“一个铜板,能换两张饼,就能让一个人活一天,如果是孩子,能活两天,看不出来,你还是挺善良的嘛。”
“别废话,快去。”
玄藏一把将钱塞进怀里,说道:“好嘞。”
少女感动得快要哭出来,强提着气说:“谢谢,谢谢,来世,奴家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等玄藏走了之后,玉涟心突然拔出剑了,坐在少女床边把玩着,不经意间问她说:“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舞影……”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还不错。”
“姐姐你呢?”
“涟心。”
“真好听,真美,和姐姐的容貌一样美。”
玉涟心继续把玩着切玉剑道:“入五毒教多久了?”
“两年。”
“杀了多少人了?”
“十五个。”
玉涟心再看向她,不由得慨叹这世道无常,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被师父抱着看夕阳,在樱海里荡秋千。
“这十五个都是些小杂兵吧。”
舞影长叹一声道:“是啊。要是能像那些大姐姐们似的,杀一个重要目标,拿着几百两的赏金,娘和弟弟他们一辈子都不用为了活着发愁了。”
“你很爱你的母亲和弟弟啊。”
“其实有时候我也恨过他们……自从弟弟出生之后,我就没再感受过他们给我的关爱,那时候,我好像突然成为了家庭里面多余的人。十二岁的时候,我被卖给了里正的儿子当小妾,像狗一样活着。”
“他们即便这样待你,你也要这样报答他们?”
“孝道如此,我怎能为了私怨,就去当一个不孝之人呢?”
玉涟心已经理解不了这些,她远离这些条条框框太久了,忠孝仁义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因为她从未对家与国有过一丁点的归属感。
玉涟心转了个话题,问道:“你这次的任务,是要去杀谁?”
舞影拿出一块绢布递给玉涟心道:“就是上面这个人。”
玉涟心接过来细细端详,只见这上面绘着的,乃是一独眼壮汉,名为尔朱惧,是西魏国的一大恶人。
“尔朱惧?他是做什么的?”
“是我们西魏国的一个公爵,封地就在这附近,我之前就是去刺杀他没能成功,受了重伤,一路逃进了这寺庙里面。”
“他值多少两?”
“一万两。”
“一个公爵,却是值一万两。只是,妹妹,凭你这武功,要如何能杀进那公爵府邸?接任务之前,怎么不仔细想想?”
“我不想再去杀一些小鱼小虾,拿着微薄的赏金贴补家用,我要干一件大的!凭什么他们那些王公贵族这么都不做只凭着血缘就能高高在上,我们这些勤勤恳恳的百姓一辈子也吃不饱穿不暖,我真的……真的想不明白。”
实话说,五毒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半路出家做的杀手,她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钱,什么能挣钱就干什么。
若是个太平盛世,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的血腥行业。
玉涟心轻抚了一下舞影,温柔的说:“妹妹,先别去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吧,等哥哥回来。”
“嗯。”
因为怕出点什么事,玉涟心就守在她旁边,整整一夜。
“真是的,先杀了一个五毒教杀手,这头又救下来一个,我怎么就和杀手有缘呢?哦,除了杀手就是流氓,还有一个有大病的疯和尚,怎么遇上个好人就那么难呢。”
第二天上午,玄藏回到了破寺禅房,一回来就往地上一瘫,跟要死了似的。
“怎么样,送到了?”玉涟心澹澹的问他道。
“送到了,你猜怎么着,那丫头的弟弟,真的是太小了,根本就没办法自己去办事,还得是我,东跑西颠的给他们买了些口粮,然后啊,我又去找个黑市,诓来一条产自械城的长筒靴子,妹妹,这次你不用担心你娘了,她穿上那靴子,已经能站起来了,虽说走路还是慢点吧……”
舞影再三拜谢,玉涟心则用手指捅着玄藏道:“我也在械城住过些日子,械城的机关,价钱可不低啊,我就给了你十吊钱,你怎么弄来的?”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啊,我这嘴,不说是巧舌如黄,那也算伶牙俐齿,当时我就跟那黑市老板说了,我说:你倒卖这些东西啊,损了阴德的知道吗?马上就得有现世报。他说:能有什么现世报啊?我说:小心官兵来了给你东西全搜走。”
玉涟心笑道:“然后呢?”
“然后呢,他不信,只问我买不买,我说买,然后我就假装挑东西,故意拖时间,实则,我是先看见官兵来这边查黑市摆摊的,才过来挑东西。等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我把那械城辅腿靴拿了起来,放手里细细观瞧,跟他说:“我先好好看看,马上给你钱”,这时候,一大群官兵过来,好几个黑市摆摊的一起卷了铺子狂奔,他也顾不上这靴子,直接拿着剩下东西跑了,我就把靴子往长袍里面一塞,假装路过,眼看着官兵他们追那些老板去了。”
玉涟心发出一声感叹:“多损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