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的尸体，令人触目惊心。
二十步，充满了死亡的二十步。
剩下的人看向那一排排的铁管子，不知道那东西接下来还会不会再射出弹丸来。这些人行走江湖，比这些火铳还要精巧的暗器他们都见识过，但杀伤力如此恐怖的东西，还是头一次见。
其实，他们若是早先跟着其他人去北固城下会战，那时就应该见识到公输家制造的火铳有多么瘆人了。
而现在，公输羽又改进了许多，让火铳打得更远，更准，同时更改装填方式，把发射药和弹丸包在一起，省去了射手拿捏不准火药剂量的问题。
“莫非，这就是他们说的火铳？比传言中还要响嘛。”
“不过，你们也就能打一发吧，在你们装填的这个空档，我们冲过去，就能把你们干掉。”
存活下来的这些高手们继续冲向了面前的火铳手们，于此同时，从火铳手阵型后方，冲出来一队剑士，拦住了那些武林高手。
为首之人，正是玉涟心，她手持霜冽，跃入人群，左右这么来回的一挥，就分出一条血路来，其他人也纷纷冲上前来，与那些武林高手捉对厮杀，一轮交锋下来，这些武林高手们全然不是对手，死了数十人之后，剩下的就缩在了一起，虽然打不过玉涟心带来的千鹤军，但那剑术他们却认得，有一人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千鹤派竟然去给朝廷当鹰犬！呸！你们哪里还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玉涟心怒斥道：“吾等为国效力，保境安民，而你们，勾结敌国，残害百姓，扰乱国家，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只有跟朝廷对着干才算名门正派！你们这些毫无底线和人性的畜生，配得上名门正派这四个字吗！”
“哼，我们就是要作威作福！凭什么就他姓高的能当得皇帝，我们就当不得啊？啊？”
“要是你们这种人当上皇帝，那天下人就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郑三泰，这群人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简直是冥顽不灵，你就把他们送走吧，回头给你报军功。”
“谢谢侯爷，来，兄弟们，预备！”
四百名火铳手举起了铳，对准了面前的人。
“发射！”
一串响声过后，再没有站着的敌人。
“好了，兄弟们，换刀，挨个砍头，别漏啊，都仔细点。”
这种方法不止是为了计算军功，还是借此来杜绝有敌人装死来逃过一劫。当初叱云明月就有一句名言，后来传给了玉涟心，叫做：“杀人，一定得拿下人头才行。”
里正走出来看情况，只见一众身穿赤色轻甲的官兵，正在把那些武林高手的首级编成串，挨个数着，里正慌了，连忙跑回来，对那头目说：“你的人，全都死了，我看见官兵们把他们的首级都砍了下来，正查数呢。”
“什么？怎么可能？我那些手下，可都是各个横行过江湖的好手，怎么可能被一群官军给杀了呢？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千真万确，现在怎么办？”
“召集村民，一起出来，村里有几千人，一起出来，更他们争，不是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吗？你们一起上，阻挠官兵不就行了？他们还能对百姓下手不成？如果他们对你们下手了，那就是**，这件事传出去，到时候其他村子的人都会造反的。他们不敢对你们动手的。”
里正将信将疑地开始召集村里的百姓，试图抗拒这支官兵。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全村的人都闹起来，官府也就不了了之了，因此，里正才敢召集村民一起阻拦官兵。就在歼灭众武林人士，准备一起进入村子，跟里正交涉时，一众拿着铁器的村民却呼啦啦站了出来，把进村的路给堵死了。
龙韶仪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有些为难，对玉涟心说：“这怎么办？虽然对方看起来都参与了制造醉魂散，但他们都是些普通百姓，总不能叫火铳手对他们开火吧？”
“这样，你在这儿压阵，我去跟他们里正交谈一下，看看能不能劝降。”
“嗯，要是能劝降那最好不过，不然动起手来，真的难办了，咱们的人，不太会下死手。”
玉莲心比了一个安心啦的手势，就走向了村民们。
“里正在吗？”
玉涟心高声喊道。
一名老人道：“我就是里正。”
玉涟心道：“我是邺南侯玉涟心，今天来是要剿灭制造醉魂散的乱贼，现在乱贼已经被歼灭，我知道众位乡亲是被歹人胁迫的，只要乡亲们能够供出主犯是谁，不但不治罪，还能赏赐田产和住宅，机会只给一次，过期不候！乡亲们，现在新政已经实施有一段日子了，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的官府，是言而有信，有功必赏有罪必罚的官府，有许多人，都通过新政的规则，获得了爵位，你们现在交出幕后主犯，继续务农，都有重赏，所以，请让开路，让官军进村吧！”
里正道：“哼！别说的比唱的好听，我们不会招供的！也不会让你们进来，你们休想阻碍我们制造醉魂散。你知道这东西能卖出多少钱吗？只要十几罐子，换来的钱多到我这辈子花不完，我还稀罕你那破朝廷给的赏赐？”
“里正，你难道不知道新政实行的连坐制度吗？包庇罪犯，与被包庇者同罪论处！那个幕后主使，他犯的罪是重罪！制造醉魂散，靠毒害其他人来谋取私利，现在受害者已经不计其数，尔等皆是帮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哼，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进村的！”
玉涟心见这里正和村民们都这般冥顽不灵，也不再多说，回去告诉龙韶仪说：“现在的情况，咱们先别妄动，先把村子围了，不让里面的人出去，然后，派一人回京城禀告给丞相，让她拿主意，现在这个事已经上升到违反国法了，这些村民们包庇罪犯，按新政的律法，是跟被包庇那个人同罪论处，那个家伙是罪魁祸首，按律肯定要处死的，可要连坐起来，全村的人都得一起杀，这个事就太大了，那么多口人呢，要是全杀了，传到别的村子里去，还不得造反啊。”
“说的没错，是得让丞相拿个主意，我现在就差人去办。”
“嗯。”
众人围村数日，与村民对峙，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全都在等待京城方面的消息。
金銮殿上，高皝问着鱼璇玑说：“丞相可知晓东宁村之事？”
“回陛下，臣已知晓。”
“丞相以为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回陛下，依律论处。”
“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些村民全部连坐吗？”
鱼璇玑冷冷的说：“律法既然已经指定，且昭告天下，每一条都是公开的，就连越州之地，在归附之初也及时地在各县，村昭告新法新政，他们知法犯法，就应该付出代价。”
“可是，一村子的人，几千口，全都要连坐？不能从轻发落吗？”
鱼璇玑道：“陛下，减刑溃法。”
“那不能缓一缓？”
“陛下，法贵时效。”
“那就把里正捉拿归桉，其他村民网开一面。”
“陛下，法贵公平。”
高皝有些不太能接受现在这个状态，他可是皇帝啊，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有过皇帝要在律法面前低头的例子，以往网开一面以彰显天子仁德的事情比比皆是，怎么到这儿就不行了呢？
“鱼璇玑，朕问你，在你眼里，百姓是什么？”
“人。”
“那你的眼中为何看不见一点对人的慈悲？”
“人性本恶，故而必须要以严刑峻法来约束，今天如果不杀东宁村民以正新法，那么将来，这种祸国逆贼就会越来越多。陛下觉得东宁村民可怜，可那些被醉魂散毒害的人们难道就不可怜了吗？他们有人是被骗的，有人是被诱导的，有人是被强迫的，因为这种毒药，家财尽散，人也变成了行尸走肉，而东宁村的村民们用残害他人的方式赚得脏钱，难道，陛下要对这种人法外开恩？”
“可是，如果把村民悉数诛杀，别的百姓会怎么想朕？他们会觉得朕是一个昏君暴君啊！”
“陛下，百姓绝不会这样想！只要有臣的安排，百姓就绝对不会这样想陛下。”
“你的安排？”
“请容臣几日部署一番。”
“爱卿，你心意已决？”
“陛下，此前已经取信于民，今日断然不可背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罪犯依法治罪，这是给受害者一个公正，也是给罪犯的公正。”
“既然如此，那爱卿就去办吧。”
“是，陛下。”
鱼璇玑缓缓退出金殿，留下高皝一人独自看着地图喟叹。
东齐曾经被称做文章锦绣的礼仪之邦，现如今却不见礼仪教化，尽是冰冷无情的律法铁文，莫非真的是人性本恶，必须以铁律来束缚才行吗？可要说人性本善，那些残害无辜，压榨百姓之人，又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