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戾凝视好半晌，把苏孟都盯得有些发毛了，他讪讪苦笑，又不敢开口说什么，毕竟能在罪奴营修出个另类武夫四境，还多亏了武戾的功法。
原本按照温竺的规划，大周四百年国寿之际，皇帝大赦天下之时，苏孟会初初迈入三境，有了些许自保之力，才可以离开北境，以庶人身份行走大周疆域。
南边战事的提前开启，以及罪州的提早开发，不仅打乱了温竺的计划，也让苏孟早就按捺不住的心思，得以解放。
“小子，差不多就得了。”
武戾黑着脸，微怒道：“你再笑，信不信老子动手揍你？”
苏孟心神一凛，这些年他可没少挨打，下意识就有些畏惧，缓过劲来后，难得露出赧色，尴尬问道：“先生觉得我这伤势，多久能够恢复？”
“哟！”
武戾阴阳怪气道：“你小子想骂人就直接点，被一口一个先生的恶心人。”
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你那功法就能彻底吸收炼化这份拳力，到时候你小子实力就又变强了，真他娘的......太不讲道理了。”
武戾有些无言，“不讲道理”这四个字，向来都是别人用来说他的，现在忽然发现，用在苏孟身上，更为贴切一些。
算了算了，反正也是自己的徒弟！
“这么久？”苏孟皱眉，留在体内的拳劲尚未吸收，他所能够发挥的实力有限，真要是遇上了危险，连自保之力都难有。
将这幅表情变动收在眼底，武戾气笑不已，“你当老子是死人？”
大周王朝能在他武戾手底下杀人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再者说，碰上这等存在，多一个四境武夫，能起什么作用？
依靠着车门上的韩峥，其实一直在偷听二人对话，毕竟是一位七境武夫，又不是面对那手段层出不穷的练气士，真想听还是能够听到的。
只不过除了苏孟突兀开口的那几句，武戾说了什么，却是半点听不到。
马车继续向前，韩峥忽然感觉一股庞大气息镇压过来，呼吸为之一滞，随后耳朵里响起武戾冷漠无比的嗓音。
“收起你的小心思，昔年我能灭大周属国，也不会怕杀一个失了势的落魄藩王。”
胸腔中一团劲气炸开，韩峥闷哼一声，咳出口暗红的污血，难掩双眸中的震撼，武夫能有如此手段，无法想象武戾的境界到了何种地步。
马车内的武戾，云淡风轻的收回手掌，吹了口气，嘿嘿笑道：“这下他不敢偷听了，咱俩接着聊。”
苏孟嘴角抽搐，莫名有些心疼这位可怜的镇北王，碰上这么个脸厚心黑的老无赖，不管是修为境界，还是那点鬼灵心算，都被吃得死死的。
“静心凝神，运转气机推动功法，让我看看有什么变化。”
武戾神色变得格外严肃，目光凝望胸膛处几个硕大拳印，须臾之后，苏孟体内传来江水奔腾般的轰鸣声，气机过处，那拳印似乎有意识般变得极为不安，开始四处逃窜。
砰！
一声闷响，苏孟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缓了好一阵，才喘着粗气道：“看出什么吗？这功法强是强，但运转起来，未免也太难了些。”
武戾翻着白眼道：“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功法在，同境的无论修士还是武夫，谁跟你打都吃亏。”
当初从古迹里挖出这门功法，他就有预感，谁要是真能练成，几乎必定可以成为站在山巅的几人。
“接下来这一路，每过半刻钟运转一次功法，保存战力的同时，尽快吸收那些拳劲，你小子早点成为六境武夫，我带你去西边锤那定西王。”
武戾语不惊人死不休，仿佛嘴里喊着的，是张阿三李二狗之类的凡俗人物，而不是一位实权藩王。
说完这句话后，武戾径直出去，坐在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韩峥身边，笑容满面，落在人眼中，显得格外渗人。
车厢内的苏孟，瘫软在裘绒毯子上，心绪已经飞出天外。
驿馆三人，除了那薛京观外，都不是武夫修士，那个伙计陆离，经脉闭塞，就连最基础的强健体魄的武功，练起来都要比旁人难上许多。
那名年轻掌柜，说是与镇北王韩峥有几分关系，可几人出发离开时，他却没有露面相送，在驿站内言行，也只是出于职责本分。
苏孟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不小的古怪。
想着，半刻钟便到了，感觉体内气机恢复了些，苏孟以心念调动，驱使着还算不上浑厚的气机，凝成一个玄妙气旋，附上留在骨血上的拳劲。
没过多久，气旋猛地碎裂，瞬间化于无形。
苏孟重新恢复了惨白神色，百骸窍穴空乏，那漆黑拳印也肉眼可见的淡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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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寒风凛冽。
三人围坐在火堆前，火上架着两只汁肥肉美的烤兔，这会武戾从驿站带的酒，就有了用武之地。
两只兔子，三个人分，结果很明确了。
没分到多少肉的藩王韩峥，拎着个酒壶，索性走到一边，靠在树下，抬头望月。
冰原之中，云层叠嶂，平日里想见到如此圆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都是在雪地里蹲了将近十年，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皎洁月色下，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读书人韦荃，腰佩竹木戒尺，手里握着卷前人著作，埋头苦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前景象。
啃着兔腿的苏孟眉头一皱，下意识要看向那边，结果被武戾一声适时的咳嗽阻止。
略带疑惑投去目光，苏孟发现，武戾一双眼睛明亮至极，像是察觉到一头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美猎物。
身形一闪来到韦荃面前，武戾脸上没有半点半点凶戾之气，笑容无比和煦问道：“这位先生，月下夜读，好高的兴致啊。”
儒家修行讲究很多，朝暮二时，都是极好的读书时辰，因此天底下无论学宫还是书院，都上学极早，夜间回家吃过晚饭，得由父母盯着朗诵诗书古文。
可天底下的读书人，像面前这位如痴如醉，差一点就撞上大树的，还真没几位。
韦荃恍然回神，看见满脸堆笑的武戾，歉意躬身道：“我读的入迷，险些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武戾笑笑，不以为意道：“韩某只是一介武人，当不起这一声先生。”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读书人，心底冷笑不已，儒家真正走上大道的练气士，来装一个痴心于书的普通人，亏你想得出来。
“读书人魏舟，见过韩兄。”
“魏先生以后读书，还是要分些心神出来，否则真掉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可就不好了。”
两个人假模假式的寒暄一会，武戾才开口问道：“先生半夜在这荒郊野外晃荡，吃东西了吗？”
这话出口，韦荃五脏庙开始造反了。
武戾哈哈大笑，递给他一支烤的流油的兔腿，俨然一副认识多年老友的做派，拉着韦荃在火堆旁坐下。
谈话中，双方各有试探。
苏孟在一旁听着武戾层出不穷的瞎话，看了眼远处树下靠着睡着的正牌韩峥，默默回到马车里，眼不见为净。
这一夜，功法修行仍在继续。
次日清晨，苏孟在朗朗书声中醒来，是武戾和那韦荃，坐在小溪边，捧着那本不算儒家正经的杂谈文章，齐声朗诵。
韩峥顶着黑眼圈，满脸疲惫看向他，“这二位吵闹了一夜，你居然睡得着。”
苏孟咧嘴微笑，换了任何人，一次次掏空气力修行，都会累得撑不下去的。
听见动静，知道他们都醒了，武戾转过身来，拉着身旁的读书人，一步来到两人身边，面色微凝，沉声说道：“魏先生说，在咱们进京的路上，最近出了一伙山匪。”
“山匪？”
看着无比严肃的武戾，苏孟心中生出一种荒唐感，在场的除了那看似柔弱的中年书生，谁是会被山匪打劫的主。
大周朝中的武人，除了真正走投无路，否则没人会走上山落草这一步，因为王朝律法，对这一类的匪人极为严苛，族中有一人落草，全族都会受到责罚。
况且大周王朝，近些年来为了扩充军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凡有把子力气，会些江湖招数的，都被招入军中了。
疑惑归疑惑，该有的配合还是得有，苏孟眨了眨眼，问道：“先生可知道这群山匪的落脚处。”
“我们都是武人，自认手上也还算有些本事，若是可能，除去他们就是了。”韩峥在一旁附和道。
闻言，韦荃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魏先生！”
武戾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道：“多容他们一日，便可能多一些人遇害，你们读书人不是向来以天下万民为己任吗？”
韦荃迟疑许久，终于松了口，并主动提出，带着三人去那处匪窝，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神色。
匪窝离他们扎营的地方不远，周围林深树密，到了地方一看，这伙山匪人数还不算少，有百十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