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
江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曾经的暗恋对象伫立湖风中，空了只袖管，让人颇感不适。
“王瑰逸？”霍萌站了起来。“呀，你还活着！真好。”
单马尾女孩一听这话，嘴角抽动，侧过头去。但闻细细的哭鸣声。
“王瑰逸？”
她丢掉短剑，哀哀自泣。江民第一个念头是上去安慰，但霍萌拦住了他，同情又无奈地摇摇头。
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另一个身影从宿舍区深处跑来，拿着标准款的剑和盾。那男生见王瑰逸在哭，脸色一变，加快脚步冲到少女身边，凑耳细言细语，拍肩安慰。
江民见了蛮不是滋味。他和霍萌并排站着旁观，直到陌生人安抚完王瑰逸，看向他们。
“刘盟的朋友？”
点头。“你是……”
“关秋中，宿舍区的。邹老师让我们把你俩叫过去。”他眉头微蹙，看了眼还在啜泣的王瑰逸，摇头叹息，拍拍她的背。“你先回去吧，我带他俩就行。”
王瑰逸顺从地点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走，魂不守舍，连短剑都是关秋中提醒才记得拿的。江民目送暗恋的女神逐渐化为灌木小道末尾的小点，脑海中盘旋高三组团所见的断手画面，分裂、粉碎、消散。
“嘿。”
他从记忆海洋中浮出，关秋中正愠怒地盯着自己。对方个子偏矮，哈利波特似的圆框眼睛压在塌鼻梁上，胡子浓密，刘海更长，盖住半边眉毛。
“这是第一次，我就不计较了。但以后别拿她开玩笑——”
江民申辩：“我没拿她开玩笑……”
“——或是指指点点——”
“我也没……”
“——总之别看她了。”关秋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她断了只手，你们设身处地想想！唉，邹老师干嘛让她一起来，我有时真弄不懂。”
抱怨归抱怨。宿舍区的引路人还是带他俩走了，路上边介绍宿舍区的情况边埋怨管事的没脑筋。
“我们在八栋。”他说：“男生宿舍。你也是八栋的吧？”
“对。”想到能回自己寝室看看，江民不免激动，可又担心混乱中自己的床位被占了。“你们全在八栋？”
“那是。唉，我提过建议，分开住。但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吓得不行，抱团取暖。所以就这样了。女生住上边，男生住下边。本来住上边的只好把床位让出来。没有水，太不方便了。上百号人散发的臭气，简直能杀人。”
江民回寝室的欲望忽地减少了。
“饭吃得饱吗？”霍萌忽然问。关秋中才在抱怨没水冲厕所，一听这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不，不饱。我甚至不想吃东西。”他回答：“你们的朋友弄到不少补给，但那是你们的。唉，虽然刘盟分了一点，但那是很少很少的一点，被吴子锦全揽去了。那家伙比邹老师还琢磨不透，脑袋是豆腐脑做的。我们的领头人是个豆腐脑袋！你们却有那么能干的伙伴。从样子我就能看出来了，瞧瞧他走路的姿势、气质、还有满身铁钩，一看就是狠角色，更甭提那个女的，我的老祖宗哦，她是从电影里跑出来的吗？还染了发。我以前见过，现在却又遇上。希望她不要惹事。她不会的吧？会吗？”
“呃，她还好……”
“不错，那就行。”他们走过拐角，途经健身器械区。离八栋尚有一半路程。“我蛮担心她会乱搞的……啊，抱歉，我不是说那种乱搞，我是说怕她打乱这儿的规矩。我们是邹老师负责管理，至少大事是如此，学生嘛，多少还是听老师的。但老师只有她一个人，学生却一大堆。其实一开始有好几个老师的，但他们非要出去找别的学生，再也没回来。唉，那时就快要晚上了，他们担心学生遇到危险。好人啊！好人死了剩下的就好不到哪儿去了。现在管事的还有吴子锦，整一碗豆腐脑。我说过他是豆腐脑了吗？好像有，是吧？我是说真的，豆腐脑，完全弄不懂。他一会说我们应该把门窗全部锁死，等ZF来救。一会说我们要自救，出去寻找可信赖的人来帮助防御。我们的防御措施还没有弄好，你知道吗？还远着呢！顶层的门一直坏着的，就靠几张旧椅子堵着。天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我已经神经紧张了，真的，非常紧张。你们呢？”
“嗯。”江民被叽里呱啦一通话吵得脑袋嗡鸣。霍萌则出神地凝望天空，完全不受人间杂音干扰。很难把这回儿的她和那个放弓杀人毫不犹豫的女孩联系到一块。
熟悉的八栋门廊就在前边，隐在几颗铁松间。两名拿剑盾的同学见有人来，探头张望。他们好似王宫前的侍卫，事实上，对于刚死里逃生的江民来说，宿舍楼的确算得上王宫。
“我带他们回来，你们继续站岗吧。”关秋中说：“来吧。江民，你以前住哪个寝室的？”
“113。”
“113？呀，我现在暂居那儿。你说我该不会睡了你的床吧？”
江民已经挂不住礼貌的笑容了。“我猜不是，我的床没有贴印小姐姐的海报。”
“啊，那就好。我睡得是那张有好多海报的。那同学有点意思啊，还有印动漫女孩的抱枕，还能翻层的，真厉害。唉，你看我就没有这些东西，你知道，他的床我不好意思去碰。我到时候也要买一个，我说等着一切结束以后。你说要多久？你说你能活下来吗？我觉得我很难了，唉，你想嘛，有这些……邹老师好。”
江民如释重负。他们站在昏暗的宿舍楼小厅里，两旁是记录操行分的黑板和宣传栏。同学们三三俩俩站在楼梯与走廊口，淡淡的臭气在空气中弥漫。江民该用嘴巴呼吸，向面前的中年女人打招呼。
“邹老师好。”
“Goodday,Ma'am.”
邹老师略有吃惊地瞟了眼飙洋话的霍萌，打量他俩。“你们是几年级几班的？”
“高三（15）班，毛毛男……毛茂然老师的班。”
“噢，这里还有几位高三（15）的，你们互相照顾，互相鼓励，好吗？听说你们在外边待了很久，很不容易啊。到了这儿就把这儿当家，好吗？”
“好的，邹老师。我的朋友在哪？”
“他们上去查看宿舍了。”
江民忽感失落。当然了，社会哥不会选下方的宿舍，即便那原来是他们的。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吧，都累了。”邹老师朝楼梯口挥手。“去吧。”
江民向老师道别，和霍萌在关秋中的陪同下朝顶层走。两旁的同学注目而视，眼神各异。江民感觉他俩就像珍惜物种似的。
“之前没人来？”江民下意识地问，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没有。怎么会有呢？我刚才说过了，豆腐脑袋，派出去的人都有去无回。我想这样就算了，但又派人出去找。我有时真的不明白，唉。不说这个了，你们是我们这儿来的第一批同学，按个人感情来说我是比较高兴的，但说真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再在王瑰逸面前说话了，什么话也不要说。我怕你说错话，知道吗？你……”
“你几班的啊？我以前和她同班同学。”江民没法忍了。“我作为同班同学不能去安慰吗？”
“噢，还是我来吧。”霍萌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安慰，女生更懂女生。”
“对，你说的不错。唉，要是他们也懂得这些道理就好了，做的事真让我……”
“兄弟。”江民说：“我们自己上去就好，你回吧。”
“真的？你要是出事，责任可在我身上，不行不行，我还是得……”
江民抓住他的肩膀，转了个180＇的圈。“走吧，多谢了啊！”
关秋中嘟哝着回一楼去了，江民长抒一口气，脑袋里还回响着话唠的叽叽喳喳。他俩继续向楼上走，到三楼有个从走廊深处走出的女孩想拦住江民，简单解释后才放他上去。这儿的规矩还不少，社会哥怎么会决定住下的？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学校的宿舍楼分为五层，其上还有楼顶，有方小矮房。本是用来存放杂物的，被学生清理后空了出来。江民跟在霍萌后边顺竖梯钻入房间，但见耀眼的火光正在盒子似的棕房间里燃烧。杰克等人围着烤火，留有空档让同伴加入。
江民凑近，火焰的温度烘烤眼珠，使睫毛打卷。被冻了一天多的身子在温暖的手指轻抚下颤抖，霍萌在旁，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蹭。
在图书馆的时候，他就寻思混血儿是不是喜欢自己。其实远在大逃杀开始前几个月，他就有类似的念头了。但直到现在，心里想的还是王瑰逸。毕竟是从高二就暗恋着的，高二分班后的第一天江民就注意到了那个优雅的学霸女神，没几个月舍友们也都知道了。但近两年来，他不曾鼓起勇气去告白，如今想来，真是傻。
现在王瑰逸断了只手，情绪崩溃，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安慰她？没这个能耐。他凝视旧式便携炉中闪烁的火光，仿佛看见曾经的女神渐行渐远，被火舌吞噬。
王瑰逸还是那般遥不可及，霍萌就在旁边，与他相依。
思绪沉浸时，广播又响了。宿舍楼有广播器，众人边烤火边被迫让杨佳音的恶心嗓音灌入耳中。
“……现在是第二日下午四点——科科，我回来啦！想我没有？”
半发男的模糊话语插入。
“啊，我得了份……排名表！刚才你们已经得知这游戏有排名，真有趣。如果让我来肯定能拿第一……开玩笑的，呵呵。好了，我瞅瞅……”
杰克堵住了耳朵。
“江民和霍萌，分别是第一和第二名！真有意思，不管哪个世界的人都喜欢看情侣闯关，是吧？江民？我能看到你哦，还有爱诶，你俩。你们要是获胜了，我可要和你交个朋友。”
江民满腔怒火无处释放，牙齿相磨，气得发抖。霍萌轻拍他的肩膀安慰，没用。无辜惨死者的尖叫在脑中回荡。
“……我来公布一下目前的排名。第一名和第二名是江民和霍萌！原来的第三名袁敬白被刘盟干掉了，现在张舒然拿到了第三的位置！一个质的飞跃，不稀奇。她的杀人方式可比袁敬白优雅多了。”
得，全宿舍都知道刚接纳进来的刘盟杀了人。社会哥倒很镇定，把玩杰克的开锁装置。
“第四名，项小武！现在公布你的排名真合适，你的人正忙着和郑雷干架呢，士气会大涨吧，别忘了感谢观众们哦。”
“第五名，毕寻雁！第六名，齐雁北！又是一对情侣，啧啧，可羡煞我这条单身狗诶。”
杰克朝天花板竖中指。“活该你单身，草包。”
杨佳音还在播音。“第七名，刘盟！进前十啦，你的队伍有三个进前十的，胜算越来越大咯。”
“第八名，沙月朗！你可要注意啦，闷在体育馆里是不会有收获的哦～”
“第九名，毛茂然老师！我超喜欢你的，真的，不假。也许是你看起来和《地下交通站》里的黑藤一个样吧，呵呵。”
“第十名，关秋中！话唠就有话唠的好处，对吧？”
众人交换惊讶的眼神。关秋中？那话唠是怎么进排名的？观众眼瞎了吗？
“好啦，排名表就到这儿。其他人可要加把劲咯，我们敬爱的外教詹姆斯?奥康奈尔老师、石羡溪、你们的人气也不差，加油哦！前十名的，发放的补给也会偏爱你们的哟～”
江民的目光和社会哥的撞上了。后者朝他点点头，似在鼓励。是啊，无论这个排名多么可笑残忍，至少能带来急需的补给，帮助他们生存。
「我必须活下去」
至于被补给偏爱带来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