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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从院外就听到家里闹翻天了。来不及多想,几步跨进院子,一看是留根、张凤云,甩手放开羊,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对着留根劈头盖脸就是两个耳光,嘴里骂道:

“你这个畜生!给我松手!”

这凶狠极重的两巴掌,把留根打愣了,松手了。被扒拉趔趄在一边的罗大妈、苗巧云也惊愣了。两人虽然都没说什么,但那愣怔瞪看着他的惊讶目光,很明显地露出对他此举感到有些贸然,甚至不应该。

这凶狠极重的两巴掌,罗青海对谁都没有必要作任何解释。张凤云怀孕,他当公爹的感到尤其惊喜,不亦乐乎,其心情自不必说。并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儿子件事,务必做到。吸透那袋烟,牵羊就回来了。看看嘱咐儿子的件事是否逐一落实。进门一瞧,怀孕的儿媳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反而遭儿子正在打骂,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心思去问清原因。他理所当然地要收拾留根。

这一切,罗大妈、苗巧云一无所知。

“爹——!都怨她!”留根不顾脸颊的疼痛,恼火急躁地说道。他光着一只脚,原来刚才从屋里飞出来的那只鞋是他的。

张凤云头发乱着,擦眼抹泪狼狈地站在一边呻吟着。

“混蛋!”罗青海不容儿子申辩,气愤地训责道,挨打的是儿媳,又怎么能怨她呢。“都怨你!”

“都怨你”这句无头无尾的话更让罗大妈、苗巧云如坠云雾。两人对留根与张凤云粗暴动拳头固然不满,但对罗青海此时再抱怨尤其难理解。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都不知道在罗青海——留根——张凤云个人之间打地什么哑谜。究竟出了什么事?怨他?怨她?归根结底怨谁呢?

罗青海不清楚,留根不清楚,张凤云不清楚,罗大妈、苗巧云更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太巧合又太出人意料了。张凤云顺路坐在铁牛拖拉机上说说笑笑,是既平常又正常的事,无可非议,偏偏叫快嘴利舌本来就好拨弄是非的大个子媳妇看见了,今天经她这么一说,时间、事情发生的又如此巧合,留根能不信吗?甭说留根,别人谁敢说绝对不信呢?

都怨大个子媳妇。

墙那边的大个子媳妇,听见罗青海进门就先把留根收拾住,对张凤云却一句未问,心生疑惑。慢慢在墙头上刚探出半个头,碰到的是罗青海训斥留根愤怒、责备、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又急忙缩了回来。

“爹!——……”留根着急地张嘴刚要解释,就被罗青海的话打了回去。

“别叫我!我是咋着给你说的,你为啥不听?你为啥不听?”

“爹,她,她……唉!”他刚要说出来,一看罗大妈、苗巧云在一旁站着,又咽了回去。

这时,张凤云止住了哭泣。

“凤云她咋啦?她哪一点做错了?”罗青海理智上没有任何耐性听他解释,也并不把他所谓的解释当一回事,发开火了,“都是你没事寻思着找事!吃饱喝足了回来耍酒疯!凤云她上班挣钱,回来帮你妈烧火做饭;给你洗,给你涮,没识过闲。你不识好歹,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句话说不好你就吹胡子瞪眼耍脾气,她哪一点没伺候好你?啊?”

“爹——,你说的这是哪跟哪啊?”留根听了父亲这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更是着急上火,但仍然话难出口,欲言又止,“她,她怀孕……”

“这我知道!”

罗大妈、苗巧云被这个猝不及想,猝不及防的消息弄愣了,对视了一下,一齐惊喜地看着张凤云,想说句什么,当看见罗青海一脸的怒容,什么话没说出来。

“唉,她,她怀孕是怀的别人的孩子!”那边站立的留根,憋足了劲终于一句话捅了出来。

罗青海惊愣了。罗大妈、苗巧云也惊愣了。

“你、你胡说八道!”张凤云万万没有想到他把这件事在这儿挑明了,颤栗着身子气愤地骂道。两眼又一次涌上了委屈的泪水。

一刹那的难堪寂静。

罗青海在寂静中恢复了理智,冷静下来。现在,他没有时间来思忖、顾及事情的真相。他唯一要做的是管住儿子,否则,儿媳的脸往哪儿放呢?他恼愤中带着一丝袒护地说道:

“你听谁嚼的舌头?”

“我……”留根没说。

通风报信的大个子媳妇听到这句话,恐怕留根出卖了她,找她算账,惶恐不安地插上大门,看看还不安全,又拿来旁边的一根木棍用力顶上,撒腿跑到屋里,关上房门,身体斜依在上面,这才放心了。

“留根,你千万别听别人胡言乱语,凤云她不是那种人!她啥脾气妈还不知道嘛。”罗大妈恐怕儿子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往前紧走了两步,半责备半安慰地说。

“妈,都啥时候了,你还护着她!咱当八辈子老绝户也不能办这种丢人的事!”留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简直是奇耻大辱,气急败坏地说。

“我的小祖宗,你就少说两句吧!”罗大妈劝不住儿子,回头又来安慰儿媳,“别信他的话,都是他瞎编乱造气你的!你别往心里去。啊?他说话你知道,没正形!”

“我、我不活了!”由于委屈、怨恨、凄楚、伤心,张凤云泪如泉涌,嘴唇嗫嚅着,难堪地手捂着脸,哭着跑出了院子。

“凤云,你回来!”罗大妈追了两步站住了,知道自己追不上,转回身来吩咐道:“巧云,快去拉住她!唉,这可叫我怎么办啊?”说完,老人家着急无奈地掉起泪来。

“妈,别管她。她愿意死就死,愿意活就活,都是她不要脸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张凤云要死要活地跑了,留根还在一旁摇唇鼓舌火上浇油。罗青海愤怒了,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你这个畜生,给我滚!”

捂着热辣辣疼痛的脸,留根愣呆了。什么都说清楚了,父亲为什么还对自己发火?简直是老糊涂了!他在心中第一次这样抱怨父亲。在罗青海威严、愤怒的目光逼视下,留根带着一股子气抽身疾步回屋去了。

心急如焚的罗大妈这回什么也没说。

最后发落了留根,罗青海痛苦地垂下了头。停了一会,步履很慢地朝屋里走去。罗大妈惆怅地抬眼看了看他,跟在了后头。

坐在椅子上,罗青海清楚地感到心胸中涌满了刚才那一难堪而又令人恼火一幕的愤怒。稍一停顿,及至而来的是无法摆脱的情感困惑。刚才,张凤云为自己简短的辩驳,他除了相信、袒护之外,从她那委屈、悲伤的眼里,他又看到了不容任何人有一丝怀疑的目光。他当时来不及注意和考虑,便强烈地感到了。他从情感上也绝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留根的话,并非无缘无故或者说无事生非,罗青海都给予了严厉的训斥、震慑,这是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想到此,他就不能有半点宽容和留情。但此时,他不知为什么,心中却由衷地升起一股对儿子不问情由如此气势汹汹责备的懊悔、怜悯和说不清做女人艰难的惆怅和感慨。也许就是他做父辈产生此情感的使然。几十年来,他历尽坎坷,饱尝艰辛,以其不同寻常的经历和憧憬人生的渴望热情,启发和教导儿子、儿媳,可以说倾注了他的所有感情。无论付出了多少心血,也是甘心情愿的。如果有负于他的谆谆教诲,他又会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有失重望。无论什么事情,他第一个教训儿子,严厉训斥,绝不姑息迁就。像今天,今天他这样处理有什么不恰当吗?

他又向往常那样,掏出旱烟袋慢慢地挖着烟丝,不在意的恍惚目光,感触到了陪坐在一旁伤心难过老伴的心情,他什么也不愿意说,掏火点着烟。

他神情忧郁、惆怅地看着院子里,一口一口地抽着。

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了,留根一下子从屋里跌撞出来。手拿着一瓶农药,不住地仰头往嘴里灌着,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着,像喝醉了酒。刚走了两步,一下子跌倒在院子里,然后,又挣扎着十分吃力地站起来,站起来又跌倒,嘴里往外淌着白沫,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浑身散发着刺鼻的农药味。

“我,我不活了!不活了!……让这个小风流娘们一个人混吧!过个金山银海,留着和那个相好的一堆过好日子去吧!好好享受!我到阎王爷那里告你们一状,叫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风流孬种在人间安生不了!自在不了!快活不了!”他又跌倒在地上挣扎着。

他喝药要自杀?

刚才,留根一口咬定老婆张凤云有外遇,这可惹恼了罗青海,没问青红皂白啪啪就是两耳光,对理应受指责的张凤云,一没问,二没审,连看都没看一眼,无疑使留根愤愤不平,一肚子冤屈出不来。走进屋,寻思半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从墙角处找出一瓶农药,晃了晃,拧开盖,闭上一只眼往里瞧了瞧,所剩无几,放在一边。回头拿起茶缸内的牙刷,挤上牙膏,在嘴里刷了刷,刷出白沫,造出喝药中毒口流白沫的假象。然后,把瓶内的农药洒在身上,洒着洒着,一股子强烈的药味直蹿鼻孔,差点哕上来。洒完,又把瓶内剩下的全部倒在地上,控了控,看着瓶子里没有了,右手拿着瓶子,大拇指死死堵住瓶口,恐怕剩下一滴流进嘴里,死不了,落个翻肠倒胃活难受。就这样晃着瓶子,跌撞着出了屋。让父亲知道知道他留根人钢志强,可杀不可辱!

这时候,不知什么事走进院子的李二柱和小昆,看见留根滚倒在地,不停地喝着农药,嘴都流白沫了,吓坏了!

“啊!不好了,四哥喝农药了!小昆,快来!”李二柱惊恐地说,一挥手,跑了过来。“四哥,你醒一醒!啥事想不开要喝农药寻死啊!你快醒一醒!”李二柱一下子夺过留根手里的农药瓶子摔在一边,小昆在一旁帮忙扶起他抱在怀里,摇晃着,叫喊着。

“二柱,你,你让我喝……晚死不如早死!人不值钱,命也不值钱,死了算了!活着撑人家的眼珠子,耽误人家的好事!”留根偷眼瞥了一眼李二柱,及至又装出半死不活的瘫软样子,嘴里说着胡话,“二柱,你让我再喝两口,赶紧死了算了,多活一分钟,难受一分钟!我到阎王爷那里报上名,也会感谢你们!……”他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最后,干脆两眼一闭,身子一挺,任凭两人怎样摇晃叫喊,一声不吭了。

“四哥,你快醒醒!千万不要这样!”李二柱、小昆摇晃叫喊的更利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