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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师徒俩出行的日子,同安堂关门歇业。患者前来求治,被一纸告示挡在了门外。那告示上说,先生外出旅行了,同安堂歇诊半月。不过,急诊或通过预约的患者,依然能得到医治,但对不住了,只好屈就阿娇了。

阿琬在期待中苦盼。她不断地在日历上标注师徒俩出行的日子,屈指算来,心乱如麻。课堂上,先生的授课她充耳不闻,走神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回到家里,她对着镜子发呆。几天前还是天真烂漫的一个小姑娘,可如今却深沉得像个学究。她变得多愁善感了许多,不愿与人交往,就连阿婆,阿娇对她也陌生了许多。

她身穿旗袍,手执团扇,立在窗前,遥望天边,那景象好似一幅好看的仕女图。下雨了,细雨如丝,绵绵不绝,她的思念之情陡增。“阿爸是否在客栈住下了?他的身体吃得消吗?阿浦还好吗?”一个个问号袭上心头,她平添几分担忧。雨滴从屋檐上滚落下来,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眼前经过。她望眼欲穿,心中充满无限思念。

在雨中,她仿佛看到阿爸和阿浦身背行囊,游历于崇山峻岭之间。“归来吧,阿爸!归来吧,阿浦!”她在心底呼唤着。夜里,她在睡梦中呼唤亲人的名字;醒来,她的眼角挂着泪痕。

终于有一天,她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欣喜若狂地冲出门去。

不错,站在面前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他们一脸倦容。她扑向阿爸,在他的怀抱里撒娇,却用眼角去瞟阿浦。她注视心上人,离别之苦,思念之苦,一起涌上心头,她的喉咙哽咽了。

当着阿爸的面,她不好有所表示,只是静静地注视他。

只见阿浦头戴斗笠,身穿褡裢,脚下穿一双草鞋,活脱脱一个古代游侠。她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她忽然觉得阿浦长高了,变得伟岸了,也变得成熟了。

采药归来,先生颇感体力不支,吃过晚饭,早早歇息了。第二天清晨,他可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他惦记铺子里的一大摊子事,不禁心急如焚。不得已,管家在前堂又贴了一纸告示。告示上说,先生旅行归来,染病在身,歇诊日延后十天,敬请患者谅解。

闻讯而来的阿琬,看见父亲一脸病容,不禁潸然泪下。她埋怨阿爸不服老,不该像年轻人一样跋山涉水。女儿的责怪让先生倍感亲切,同时忧虑袭上心头。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不堪重负。“也许,来年这个时候,甭说采药了,就是走也走不动了。”想到这里,他心生不祥,“难道说真是来日无多了吗?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不能就这样撒手人寰,否则死不瞑目。”

家人无一例外来到床前看望他。阿婆的看望让他倍感宽慰,毕竟同龄人容易交心,他们谈着家事。“同安堂后事未定,我却要撒手西归。”先生很是悲观。

“先生过虑了。您是劳累过度,身体吃不消,歇息数日,即可痊愈。”阿婆宽慰道,“先生,您可满意阿浦?”阿婆准备把两个孩子相好之事告诉先生,于是,试探道。

先生称是。

“如果阿浦做您的姑爷,您看如何?”阿婆进一步试探道。

先生听罢,先是惊讶,继而喜上心来。他目睹女儿和阿浦保持亲密关系,但未曾往谈对象上想,今日听阿婆讲来,如拨云见日,恍然大悟。他对女儿的终生大事一向采取不干涉的态度,一概由女儿自由选择。

本来,他打算收徒认子,把家业托付给他,自己和女儿坐享其成。现在情况变了,女儿和徒弟有情在先,这岂不美哉?“如果女儿和徒弟结成百年之好,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把祖业托付给他,是顺理成章的事,还可省去认义子这道程序,结果同样皆大欢喜。”

阿娇来看望先生,她也带来阿琬情定阿浦的消息。不过,她可没安什么好心。她实指望养父会不满徒弟“勾引”自己宝贝女儿的事实,降罪于阿浦,借此挑拨师徒关系,分化瓦解阿浦和先生结成的牢不可破的同盟。

阿娇说阿琬和阿浦私定终身,她用“私定终身”这个字眼,足以见其用心险恶。可是,她并没有看到她所希望看到的景象,先生并没有雷霆大怒,相反,先生很平静。

这是一切阴谋都宣告失败后的最后一搏,但现在看来,这“孤注一掷”也注定不能得逞。

阿浦的看望让先生充满希望,同时倍感责任重大。他打算一伺身体好转,就加快培养他,让他早日撑起同安堂的门面来,以了却夙愿。

他盯着阿浦看了许久,感觉如今爱徒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他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吗?”他先是在心里发问,继而表示认可,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为尽孝心,阿琬请假侍奉阿爸。先生的病情稍有好转,阿琬去上学,放学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候阿爸的病情。先生见女儿如此孝顺,打心眼里欢喜,病也好得快。

他仔细观察女儿,想从她的脸上读出她恋爱的信息,可是徒劳。——阿琬为阿爸的病情忧心不已,又怎能表现出喜悦来呢?

足有半月光景,先生从病榻上爬起。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浦叫到床前,跟他交代说,今后再不要做杂务了,专心跟他学医。他把阿浦请进自己的诊室,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自己诊病。每遇疑难杂症,他会手把手教他,和他交流心得,启发他的悟性。阿浦亲耳聆听师傅的教诲,医术进步很快。先生出诊,也由带阿娇改为带阿浦了。

对于阿浦得到先生的器重,阿娇颇为不解。她晓得养父收留阿浦是为让他承继祖业。但在潜意识里,她认为这个穷小子没这么大的造化。“刚进门就想做主人,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有些忿然。眼见阿浦一天比一天得到养父的垂青,她心里酸溜溜的。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正如在宫廷里,位高权重的臣子往往不把新主子放在眼里,但对改朝换代又无可奈何。阿娇就是这样,困惑中充满无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