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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翡翠河的下游,有一湖泊,湖的中央有一小岛,名曰湖心岛。湖上生长厚厚的芦苇荡,将小岛遮掩得密密实实。湖周围十几里无人烟,十分荒凉。偶尔有人出没,驾一叶扁舟,为的是网几尾鱼,或是到岛上捡拾野鸭蛋什么的。

他们在湖心岛扎下营地。阿浦和阿娇负责照料伤员,为他们换药,轻伤号负责警戒,严密监视岛外的敌情。

上岛的头几天,还算平静,未发生任何敌情,伤员的情绪比较稳定。阿浦和阿娇负责取水做饭,为伤员处置伤口。阿浦一闲下来,就到各处巡哨,检查警戒情况。

从哨位望开去,前方是一汪浩淼的湖水,再望开去,一衣带水的家乡梅镇依稀可见。风吹芦荡花纷飞,知是已到秋凉时。时值仲秋,湖岛和湖外的景色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浓重。田野枯黄了,但树是绿的。荷花枯败了,采摘莲藕却正逢其时。莲蓬像一把倒置的圆锥,果实已经饱满。秋高气爽,湖岛静谧,水鸟和野鸭的鸣叫特别显声。一切都那么安详,那么富有诗意。可是,在这幽静的表象下面,谁能说没有危机潜伏呢?

阿浦遥望家乡,思绪翻滚。此番回家乡,是希望而来,败兴而去。这一次的找寻,无果而终,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他凝视芦荡,不禁感叹道:“人生的命运就象那纷飞的芦花一样,飘忽不定。”

若不是遇上好心的阿婆,他们母子俩就不会在小镇立足;多亏了阿婆,介绍他在同安堂做了学徒,不仅解决了生计问题,还得到了阿琬的爱情。本是皆大欢喜,可是,可恶的战争把他们打得天各一方,现在,连见上一面都很难。

此刻,他想到阿琬对他的好,感觉一股暖流在周身激荡。而在当时,他却一度拒绝阿琬的好意。想到此,他不禁汗颜。

他默默祈祷,“愿父女俩平安,愿早日与他们重逢。”

他正凝神想着心事,发觉有人来到身边。是阿娇,她匍匐在阿浦身边,对他说:“盐快用完了,药品和绷带也不多了。原先说三五日就可来接应,这都快一个星期了,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不会的。”阿浦瞟了她一眼,道:“看来大部队也遇到了困难,顾不上我们了。我们必须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

阿娇听了阿浦的分析,有些急躁。“跟大部队联系不上,真急死人了。”

他们正交谈着,忽然从远处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他们向湖面望去,打湖口方向驶来两艘气船,向湖心岛的方向驶来。他们立刻按照约定向另外几个哨位发出信号。

气船越来越靠近湖心岛,他们的心提到了喉咙口。船离得很近,船上的情形一清二楚。那膏药旗在风的吹拂下剧烈摆动,鬼子兵卧倒在甲板上,怀抱机关枪,摆出射击的架势。

敌人向岛上射击。突然,一颗流弹击中阿浦的臂膀,他用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淌下,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滲出。敌人并未上岛,只是打了一阵乱枪,便退去了。

阿娇为阿浦检查伤口,还好,没有伤着骨头。她为他包扎伤口。

“不要用药了,把药留给伤员们吧。”阿浦对阿娇说。

“不用药怎么行!”她看了一眼阿浦,嗔怪道,“现在,你就是伤员。”她不由分说从药箱里取出酒精棉,外敷消炎药和绷带,一样也不少,“如果不用药,化了脓,就更难办了。”

阿浦听从阿娇,让她为自己上药。他看着她为自己处置伤口,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这种情感是过去不曾有的。“人是可以变化的呀!”他暗想。

阿娇麻利地为他处置伤口,一会就弄好了。

此后,他们更加谨慎,生怕再次引来敌人。他们相约不去湖里取水,改在树林里寻找水源,以免暴露;警戒也选择更为安全的方式了。

此后几天里,岛上一直很平静。战友们常聚在一起谈笑。阿浦习惯在树干上划道计数,过一天,就刻一道。他又刻了一道,刻完向大家宣布道:“今天是上岛的第六天。”

大家一边编着草鞋,一边谈着各自的经历。伤员们大多是从湖南,江西转战而来的外乡人。他们对苏南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都特别感兴趣。他们给阿浦和阿娇讲中央苏区反“围剿”的斗争故事,阿浦和阿娇给他们讲乡情,讲家事。

“听说你们是一道参加队伍的。你们是什么关系?”一个经常造访卫生队的姓刘的老战士认得他们,发问道。

“她是我阿姐。”阿浦回答道。

“亲姐姐吗?为什么不姓一个姓?”

“我是他姨姐。”阿娇接过问话答道。

“那你媳妇儿呢?”老刘穷追不舍。

阿浦看了阿娇一眼,阿娇用鼓励的眼神看他,那意思好像在说,“你就给大伙儿讲讲吧。”

“二年前……”

战士们静静地听着,他们被那曲折离奇的故事深深吸引。芦荡在风力的作用下,发出呼啸声,好像要把这个世界吞掉似的。阿浦的声音低沉而忧郁。江南小镇午夜逼婚的故事深深震撼着战友们的心,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若有所思。

又过了两天,到第八天头上,还是不见有队伍来接应。盐已告罄,药品和绷带也所剩无几。大家都很担忧,担心日子久了,会陷入绝境。

阿浦和阿娇觉得,无论形势怎样恶化,他们对伤员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伤员安全带出去。”

“阿浦,你看,这不是金银花吗!”阿娇惊喜的对阿浦说。他们一道巡哨,阿娇无意间看到草丛中生长着金银花。

他们看那金银花,已成熟,花黄色,黑色的果实有豌豆那么大。阿娇俯身折下那花,放在鼻孔下闻,花的浓香沁入心脾,她做出陶醉的样子,然后,她把那花放在阿浦的鼻孔下,让他闻。

“金银花是不是可以入药?”阿浦凭依稀的记忆问。

“当然喽。”阿娇显得很高兴,阿浦问到她的强项上了。“金银花也叫忍冬,属半常绿灌木,茎蔓生,叶和花都可入药,有清热、消炎等作用。”她像背药书一般,把金银花的性状统统说了一遍。

阿浦佩服阿娇对药理的熟悉程度,不禁夸她道:“真不愧是同安堂的药房掌柜,记得这样清楚。”

阿娇有些得意。“你在同安堂的时间短,不然也会很在行的。”阿娇谦逊道。“你在同安堂满一年了吗?”她问。

“嗯,刚过一年。”阿浦答她。

两人不免陷入对同安堂深深的回忆之中,许久都不讲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