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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翌日,邻家大嫂过来探望父女俩。

其时夫妇俩和父女俩正在闲谈。夫妇俩忙把邻家大嫂引见给父女俩。

邻家大嫂是个三十开外的乡下妇女,比阿根夫妇稍长。两家邻里关系处得非常好,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互相给予关照。

“妹子长得赛天仙!”她见了阿琬,就夸奖开了,“不知妹子跟大伯是哪里人氏?”她是个快人快语的女人,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先生答道:“我和女儿是梅镇人,离此三百余里。”

阿根接过话茬,道:“我与先生并不沾亲带故,只是两年前我与秀英去先生府上瞧病,才认识的。先生对我们有恩,治好了秀英的不孕症。”说着,一努嘴指向自己媳妇儿腆着的大肚子,“如今先生落难,我们正好报答。”

阿根简要介绍父女俩遭难的经过。

邻家大嫂叹道:“原来受地主老财压榨,如今又多了兵痞战乱,老百姓就如同活在刀尖上。”她转向父女俩,道:“看来先生是躲难才来塘头村的,不是走亲戚那么简单,要常住的。今后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言语一声。这年头,穷帮穷,一家亲。”邻家大嫂与夫妇俩和父女俩又谈了一会,见快到晌午了,说是要给丈夫做饭,告辞而去。

阿根不忘先生的嘱托,送走邻家大嫂,就去汪府打探阿浦的下落。

管家告诉他说,那三人已逃遁。“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不辞而别,我正要寻他们的下落,你一定知晓。”管家质问道。

阿根道:“我若知晓,怎么还会来寻。”他灵机一动,道:“是那个叫阿浦的借了我的钱,我是来向他讨要的。”

不想如此一说,又惹管家纠缠道:“你肯借钱给他,说明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阿根辩解道:“他为我收稻谷,我们才认识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如此说,管家才不予追究。

阿根回来把阿浦出逃的消息告知先生。先生长叹一声,道:“这一次错过,恐怕日后更难找寻。”

阿琬在一旁听了,黯然神伤。

一日,先生对阿根夫妇说:“我们父女俩在此已住了一段时日,多有搅扰。阿琬和我准备明日离开,多谢你们的照顾。”

阿根惊讶道:“先生是不是另有去处?如若有更好的出路,请先生自便。”

听阿根如此说,先生黯然神伤,心下自语:哪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只是不忍心打搅你们罢了。

阿根看出他的心思,道:“先生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言必称谢,讨扰打搅挂在嘴边。这么说真是折杀我们了。先生与我们有送子之恩,正好报答;我去同安堂两次,每次先生都像待贵客一般待我,吃住在贵府,难道就不讨饶打搅了吗!先生若没有更好的去处,只管在这里住。虽没有锦衣玉食,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阿根嫂在一旁也至诚相留。

苦于没有别的出路,先生决定再住些时日。阿根夫妇的热情和赤诚,让困境中的父女俩备感亲切和温暖。

塘头村李家是远近闻名的佃户。自李阿根上数三代,都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赤贫,世代靠租种大地主的土地讨生活,靠租住他人房屋,或寄住无主破屋过活。到李阿根这一代,有了些许转机。凭着他的聪明和勤奋,靠在乡间倒腾小买卖,赚了些钱,回乡盖起了几间茅草屋,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但仍置不起地。正待他准备宏图大展时,老母托人催他回乡完婚,说等着抱孙子。

李阿根是很听母亲话的。他是单传,传宗接代,命系一身。他不得不中断在乡间的打拼,回乡娶了贤惠善良的梁秀英为妻。

对于中断自己的打拼,李阿根感到十分遗憾,不过新婚妻子很贤惠,两人情投意合,多少减轻了他的遗憾。婚后的李阿根,一心一意过日子,伺候老母亲,不再胡思乱想了。生计方面,租种本村大地主汪荣祺的土地,日子倒也过得去;特别是经先生诊治后妻子怀孕,了却老母亲的心愿,他有些安于现状了。

又一日,先生无意间说道:“也不知同安堂怎样了,从遭了难再没回去。”阿根不经意听到,接茬说:“阿浦也没向我提起过,看来他也不晓得。”沉吟片刻,阿根又道:“不如我去一趟梅镇,探听一下虚实。若梅镇平安无事,先生即可还乡,兴许还能东山再起,恢复同安堂的荣耀。再者说,兴许在路上还能打探一下阿浦的下落呢。如此说来,一举两得,的确值得走一趟。”

先生听了很是感动,赞成阿根的想法。他内心是非常想了解同安堂现状的。但转念一想,又担忧起阿根的安全来了。

“不要紧,我是同安堂的局外人,与同安堂并无瓜葛,没人会注意我的。”阿根信心十足。

先生道:“也好,只是要辛苦你了。”他叮嘱阿根路上要格外小心。

阿根做了些准备,备足了干粮,于次日前往梅镇而去。

当他走上绿柳街,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碎石瓦砾和残垣断壁,那高高伫立的同安堂已不复存在。他向街坊邻居了解情况,邻居向他描述同安堂被焚的经过。

阿根连夜返回,将看到和听到的告知先生。先生喟然长叹,伤心至极,从此断绝返乡的念头。阿根不免又是百般劝慰,要先生安心在此居住,不必多想。如此便到了年底,李家盼望已久的孩子呱呱降生了

阿根嫂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一个大白胖小子。阿根抱着孩子来谢先生。他在先生面前长跪不起,感谢先生的送子之恩。

阿根要先生给孩子取名字,先生说应该奶奶给取。阿根不应,坚持要先生给取。先生思索片刻,道:“乱世而生,就叫康儿吧,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康儿的出生,让一家人倍感欣慰,李老太露出许久不曾有的笑容,李家重又充满欢笑声。

邻家大嫂率先前来致贺。一进门就说:“老婶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孙子。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说生儿子就生儿子,秀英真是有福气。”她把给康儿的礼物放到桌上,是一身小衣服,还有一些鱼虾,“把鱼虾给秀英做了吃,孩子哺乳需要营养。”她嘱咐阿根道,然后转向先生,夸奖道:“先生真是神医。他们两口子盼儿子盼了十年了,也没生下一男半女;遇到先生,说生儿子就生儿子,真神了!”她对阿根夫妇道:“盼了十年,终于有儿子了,该摆几桌酒席庆贺一下。”夫妇俩听了,觉得还真该置酒庆贺。“庄户人家没什么大事,添丁进口就是大事,应该庆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