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墨先是跟着韩午作和张远到了京城，在家待上一天以后，乘船回到了南京。
到南镇抚司后，赫连心里想着终于能吃上桂花鸭了，兴致立刻高涨起来。
踏入南镇抚司的大门，见院中除了锦衣卫袁宁、沉游，还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汪直。如今，他又穿上红色的蟒袍，盛气凌人。
“哎？赫连，你回来啦！”苏长安不知为何也在院子里，一手拿着咬过一口的桂花酥糖，另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桃酥，兴高采烈的朝赫连明墨打招呼。
汪直回过头来，瞧见赫连明墨，笑嘻嘻地说道：“赫连大人，一起来尝尝这些零嘴儿吧。”
赫连明墨向来心思缜密，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更何况是汪直这样善于玩手段的权宦。
赫连缓步走向石桌，一路谨慎地盯着汪直，但他的脸上总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读不出任何的信息。
来到石桌旁，见石桌之上放了好几样零嘴儿，有桂花酥糖、桃酥、白糖糕和灌芯糖。
赫连明墨沉声道：“这都是江西的糕点。”
汪直轻轻鼓着掌，惊喜道：“赫连大人果然见多识广！不错，这些都是我去江西的时候，尝过味道觉得还不错，就带回来，给你们也尝一尝。”
虽然不可能，但赫连明墨还是怕汪直在糕点中动什么手脚，便观察了一下院中几位好友的状况。
沉游不爱吃甜食，自是坐在一旁喝酒。袁宁知道这是汪督公特意带给赫连明墨的，只尝了几块，便不敢再动。只有苏长安不知好歹，一个劲儿地吃，桌上一半的糕点都进了他的肚子。
见苏长安吃到现在也无异状，深感汪直是有求于人，才带礼物来此，当即拱手问道：“不知汪督公来此，有何事需要我们做的？”
“果然，跟赫连大人说话从来都不费劲。”汪直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赫连，说道，“桌上这些赫连大人不吃不打紧，可这个……必须吃。”
赫连明墨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了几颗长条形的糖果。每一颗糖果都是单独包装，且包装精美。取一颗打开，香甜的气息就飘了出来，糖果的中间还镶嵌着花生。
糖入口中，初为坚硬，在口中慢慢化开后，就像喝了香甜的牛乳一般，轻轻上牙一咬，香脆的花生粒在口中迸开，一瞬间甜香满口。
“状元糖？”赫连冲口而出，随即又轻笑一声，附在汪直耳边，小声道：“商大人都已经被玩儿回家了，你还拿这糖出来作甚？”
汪直的西缉事厂在成化十三年二月建立，五月的时候，就被以内阁首辅商辂为首的无数官员弹劾，最终撤销。
可就在六月，赫连明墨同汪直在苏州府，破解私铸铜钱桉和人体铜像桉不久，西厂复立。之后，商辂告老还乡，这一场话本般的权斗，以汪直的胜利而终结。
听到此话，汪直也不恼怒，神色反倒变得颇为神秘，他小声地说道：“这糖名为状元糖，你该知道是谁赐的。”
赫连心中一凛，状元糖确实为前内阁首辅商辂所研制的糖果，但在成化年间，朱见深除了喜欢将这种糖果赐给殿试状元外，还会赐给他委以重任的官员。
如今这糖果在赫连明墨手中，可见朱见深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他做。
“汪督公难得来南京，一起去尝一尝云客楼的桂花鸭如何？”赫连明墨明白兹事体大，汪直定要找他单独谈话，便想出这么一个借口。
“也好，苏大人一起吧？”汪直再次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从怀中又拿出一个木盒，交给苏长安。
苏长安打开一看，惊喜道：“状元糖！”
赫连明墨皱起眉头，不明白此事为何还要牵扯到苏长安。他只是一名应天府的推官，任凭朱见深记性有多好，也不会记得南边有个从六品的小官叫苏长安。
但此事在云客楼的包间里，汪直就给予了解答：“听闻……苏大人精通书画，还懂瓷器，不如帮汪直看看这个杯子，品相如何？”
汪直递给苏长安一个精致的高足杯，其上釉彩生动鲜明，色彩艳丽，瓷质精美，足内还有“大明成化年制”六个青花纹字。
苏长安喜道：“这是斗彩瓷器！”
汪直点头。
斗彩瓷器是成化年间才兴起的一种瓷器，起因自是皇帝朱见深和万贵妃，他们对瓷器和书画都很喜爱，便将二者合二为一，把单一颜色的瓷器烧制成五彩色。
斗彩瓷器中，最为出名的就是二人所用的酒器——斗彩鸡缸杯。
成化元年，朱见深欣赏到一幅宋代的《子母鸡图》，深有感触，提诗其上。不久后，万贵妃便传出怀有龙裔，朱见深惊喜万分，立刻命人烧制斗彩鸡缸杯，要送与爱妃。恰巧，成化元年为鸡年，“鸡”同“吉”，有吉祥之意。
斗彩瓷器的烧制工艺极为复杂，百余个成品里面才挑出一个佳品。因此，斗彩瓷器极为贵重，尤其是鸡缸杯，价值整整十万白银。
“不知汪督公拿出这五彩葡萄撇口扁肚把杯，是何目的？”赫连问道。
汪直变得严肃起来，将苏长安手中的高足杯轻轻一转，高足杯的另一面就出现在二人眼前。仔细一看，釉彩之上竟有一团黑乎乎的类似人影的东西。苏长安上手去擦，发现黑影是釉在其上的，根本擦不掉。
“汪督公，这是怎么回事？”苏长安急忙问道。
“这是御窑厂新开窑的一批瓷器，虽然不是每件都有，但……碗、盘和高足杯都发现了鬼影。”汪直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今年又值鸡年，陛下想烧制两整套斗彩瓷器，搭配鸡缸杯，在即将到来的春日大典上使用。”
“汪直受陛下之命，监督斗彩瓷器的烧制。鬼影斗彩的事一闹，烧制瓷器的事就慢了下来。虽然我抓了督陶官和几名工匠，可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赫连大人头脑聪明，对诡异之事也颇有了解。苏大人擅长书画，也懂制瓷。二位又相熟已久，自然是调查此事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