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败露了。
我们的计划被击溃,我被软禁在了公主府。刘弗陵没有杀我,但我知道,接下来的,会是贬为庶民。
那天,刘弗陵来看了我。
我没想到,在经历了一次险些送命的暗杀之后,他竟然还有胆量踏进我的公主府。
一般的人,都会心有余悸。
然而,他,终归还是来了。
没有穿龙袍。
他异常朴素的打扮,让我有些惊奇。
那样子,竟有千帆过尽的干净。
他是那么年轻,二十多岁的脸上,却已没有了任何的波澜。和他父亲刚好相反。
面对他,我总是会想起江充,这也是我一直不与刘弗陵亲近的原因。
不出我所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我说起他的父亲江充时,他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只是默默的听着。脸上带着安静的微笑。
是什么力量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顿悟。我总觉得,在他的身上要发生什么大事。可是,我无法看到了。
我准备好了毒药,放在茶水里,却一直没有动它,我缺乏勇气,又或许是还有着某种牵挂,我难以启齿的,纠结了一生的徒劳的牵挂。
那天晚上,我不断的咳嗽,往事似潮水般向我袭来。
我甚至听见了云儿的惨叫声。
她是那么不愿意离开。
征和二年,长安暴乱。
刘据被逼无奈,造反了刘彻的反。
此事牵连甚广,除了早已封王在外的皇子们,几乎在长安的所有子嗣都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阳石公主,诸邑公主皆不能幸免。
尽管我派往长安许多探子,却无一个向我汇报过这个消息。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令人震惊的是刘彻在弥留之际,竟然想起了我。
李姬的女儿,刘姝。
也许,刘彻并不知道,大汉朝除了燕王刘旦,最能训练探子和死士的人,就是我,刘姝。
他的,从出生便被抛弃的女儿。
卫子夫生下阳石公主后,刘彻兴高采烈的封其为卫长公主。
其实,大汉朝的长公主应该是我。我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失宠,不过因为我的母亲相貌平凡,地位卑下。
我比谁都清楚,刘彻不过是急于要一个孩子,只要能有人怀上他的龙种,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甩掉陈皇后。
他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我的到来,不过是他设计甩掉陈皇后的借口。
陈皇后被贬和卫子夫入宫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我们母女。
在这场后宫争斗中,母亲成了最开始的导火索,而我则成为最终的收拾者。
在接到刘彻的诏书后,我冷漠的笑了。
他终于想起了我,他的第一个孩子。用来完成他子嗣大梦和婚恋自由的最有力的棋子。
于是,我几乎没带任何行李,离开了我的封地湖南云梦。
这时候,我的丈夫盖侯王受死去已经两年了。
他是病死的,死的时候很痛苦。
那时候,我的儿子王恒才只有五岁。
我带着王恒坐上马车,告诉他,以后我们再也不必在这个又湿又热的地方生活。他的母亲不再是鄂邑盖主,而改称鄂邑盖长公主。
这样,我以长公主的身份入宫。
见到了我的父亲,刘彻。
当时,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者,满头白发,面色黑紫,仿佛中了什么毒,总是哼着鼻子说话。
我知道,他快不行了。
见到我时,他沉默了良久。
我跪在他的面前,就像几年前出嫁时一样。
良久,他俯身将我扶起。
我注视着他。
他苍老的眼里,竟然有着悲伤的意味。
他真是老了。
我在心里这样说着。
接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着长安城的巨变。我默默的听着。
然后,他说,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骤然间燃起多么雄壮的烈火。我多想抓住他的衣服,为我的母亲哭诉,他的任性自私,让我的母亲变成了宫中争斗最无辜的牺牲品,他凭什么?
然而,我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笑着说,父亲是帝王,我们不会怪你。
他先是愣了愣,转而却笑了。
那笑容十分沉重。
后来,他将刘弗陵交到我的手上。命我入宫,照顾他的起居。
他知道,我的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而弗陵的母亲也只有他一个孩子。因此,弗陵没人依靠,而我又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从亲情的角度出发,没有人比我们再亲近。
“你不可能帮助燕王。”他喃喃自语着。
我抬眼看着他,我的父亲,刘彻。他第一次对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他料定了我会如母亲一般对他言听计从。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在父亲最脆弱的时候,我攻下了他的防线。成了几乎与霍光和上官桀一样的人物,成为大汉朝历史上著名的又一代长公主。
我本可以告诉刘彻,他全身心疼爱的刘弗陵,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我派往汉庭的众多探子中,有一个叫云儿,她是赵钩戈身边最受宠的宫人。早在六年前,她便已飞鸽传书。
刘弗陵的身世,本来是我准备在刘彻死后搬倒钩戈夫人的有力证据,却没想到,这件事情,刘彻竟然替我做了。
我冷冷的观望着宫里的变故。
父亲对刘弗陵的信任和爱护,竟然成了我报复他最好的利剑。
就让他戳瞎自己的眼睛吧。
每当想到这个,我都会狠狠的冷笑。
是的,我要报复宫里所有的人,包括卫子夫,李妍,赵钩戈,还有我的父亲刘彻。
钩戈夫人死后,云儿来找我。我借口她是钩戈最宠爱的宫人,将她殉葬。
这是我今生做的,最让自己感到悚然的事情。
我没有办法,钩戈夫人的事情太敏感,我必须铲除有关她的一切,弗陵的身世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我来辅佐谁?
在刘彻死后,我搬进长乐宫,以太后的身份管理着宫中的大小适宜。
刘弗陵那时候还太小,一切都交到霍光和上官桀手上。
那真是段美好的岁月。
丁外人原本是我丈夫的门客,征和二年,跟我一起来到长安。
注意到他,是因为途中我们的马受惊了。
当时情况十分危急,那马直冲着我跑来,他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将我拉开。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他的长相酷似江充。
说到江充,我不得不再次埋怨自己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