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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

翌日。

天刚刚破晓,阳光还未穿过云层洒满大地,万物仿若还在沉睡,凤凌君却已经起了。

难得她起的这么早,实际上她昨夜也睡得不踏实,总是昏昏沉沉,半醒半寐。她问清薇要了些银子,租了匹快马,和清芷清薇叮嘱了几句,拍了拍慕离歌的肩膀,让他跟在清芷清薇身边等自己,接着翻身上马,一路扬尘而去。

凤凌君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歇。路上也没有像往常般那样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路途中换了几次快马,终于在第五日到了她曾经最熟悉的小镇,她安顿好马匹,只是随意吃了些东西,也没多作停歇,直接轻装上阵,一人独自赶往云缭峰。

云缭峰还是一如既往的鲜少有人踏足,山路崎岖难行,草木繁茂葳蕤。凤凌君呼吸着山野间的清风,嗅着花草的香气,脚下生风,用轻功一路快步疾行。

越是接近峰顶,越是空气清冷,但凤凌君却更加心潮澎湃。

好久没见到师父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身子骨应该还硬朗,毕竟他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啊。不知道现在是在竹屋内练功打坐,还是在山上采药。若是见到自己,肯定会激动的笑逐颜开,亦或者故作淡定,心里早就开心疯了。

凤凌君倏地顿住脚步,她的足尖轻点,停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衣袂翻飞,犹如高枝上盛开的清丽花朵。

她忽然想起自己只顾着着急的回来,结果什么礼物都没给无名带。她犹豫着,想着要不要下山买些他最喜欢的烈酒,之后再上山?她回首自己走过的路,已经快到山顶了,现在下山,又得耽误些时间。她实在是想念师父想念的紧,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明日再下山给师父买烈酒。

打定主意后,凤凌君正欲飞往前方,忽的见到不远处满目苍翠里,点缀着些鲜红的小圆点,定睛一瞧,是一些熟透的野果。凤凌君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开心的落往果树那边。

凤凌君怀里揣着大大小小的鲜红野果,远远的看见竹屋,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路小跑了过去。她如往常一般,轻手轻脚的靠近竹屋。

竹屋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简单古朴,一点也未改变。只是屋外多了座土堆,让凤凌君觉得有些奇怪。凤凌君偷偷进屋,原本想吓一吓无名,却不料师父不在屋内。凤凌君收起逗趣的心思,手中的果子来不及放下,围着附近找起了无名。

凤凌君寻了一阵,却没能找到无名。她跑到山崖边,顺着藤蔓一路滑到崖边的坟茔,但是依旧没有看到无名的身影。

凤凌君原本怀中满满当当的野果掉落了许多,她瞅了一眼,干脆把野果尽数放在坟前,说道:“娘亲,孩儿一会再来看你,我先去找师父。”说完磕了个头,匆匆的回到崖上。

“师父......无名!死老头!你在哪儿?”凤凌君找了许久,有些着急了,她的声音响彻山谷,却无人回应。

四处没有找到无名,她开始紧张起来,她心里不知在害怕什么,十分不安的躁动着,她不停的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这老头肯定是下山玩去了......”

凤凌君回到竹屋,这才注意到竹屋外落叶堆积满地,屋内桌子积了些许灰尘,那种不安的预感在心里愈加强烈起来。她见天色渐暗,心中焦虑万分,眸光慢慢飘向一旁的土堆,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种感觉侵袭全身,头皮一阵发麻,脸上血色全无。她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嘴中说着不可能,但嘴角那抹荒唐的笑容却慢慢凝滞,只是怔愣了一瞬,便鬼使神差般的疯狂的跑向土堆,然后直接用手刨了起来。嘴巴还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师父,你这个坏老头,可别吓唬我......”

凤凌君突然动作一滞,她手中摸到一个冰凉的物品,像是一根细长的铁柄。金属的冰冷触感,却像是火一般烫的她的手微微的一哆嗦。这熟悉的触感和上面的纹路......是无名手中的那柄拂尘。她心空了一瞬,接着更加疯狂的刨了起来。

她的动作又是一滞,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摸到一只干硬冰冷的手。她不相信,这肯定不可能是师父,师父怎么可能在这儿?会不会是什么仇家寻来了,然后被师父所杀,然后师父把他给埋了,然后......明明不会是师父,可是自己的眼泪却无声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凤凌君的心底还是心里还存有侥幸心理,她表情似笑非笑的说道:“不可能,我师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他......他武功好的很......这里面肯定不会是那个老头......”

凤凌君接近疯狂的刨起了土堆,一边刨一边泣不成声的叨念着:“师父,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直到盖在脸上的土被清理干净,露出那张熟悉快要腐烂的脸......尸体的腐臭味铺面而来,刺激的凤凌君睁不开眼,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流了下来。她双手颤抖地捧着无名的脸,不可置信的喃喃说道:“不是......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你睁开眼......”

即使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那张脸怎么可能认不出,那就是......她的师父啊!那个从小陪她长大,教她武功,授她功法,笨拙的给她做饭,厨艺日渐精湛的师父啊......

凤凌君心如刀绞,她失声痛哭道:“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小凤儿啊,小凤儿回来了......你不是说,你在这里等我的吗......师父,你说话不作数,给我起来,起来啊......”凤凌君脑中那根弦最终的还是断了,悲伤如同决堤的大坝,瞬间土崩瓦解,侵袭全身,她终于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了起来,悲戚的恸哭声震彻山谷。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肯定是......肯定是生小凤儿的气了,所以,你就这样吓我是不是......”

过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她想起自己走的那日,身姿干脆决绝,头都未回。那时要是多回头看一眼无名就好了,那时她肯定会看到无名眼中的不舍,那她是不是就不会下山了......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无名那日对她说的那句,他让自己下山,然后他说他在此处等自己回来。她现在回来了,可终究是回来的太晚了,他未能等到自己。

凤凌君趴在无名的身上哭的撕心裂肺、不能自已,五脏俱是一阵疼痛。接着只觉得身体内气血翻涌,体内似有两股力量在一起互相碰撞撕裂起来,她心口蓦地一抽,疼痛蔓延全身。她捂着胸口,指甲深深的嵌入衣服中,“噗”的一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溅的无名的身上和脸上都是。她还想伸手给无名擦一擦,却全身无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暗处的一个黑影早已隐藏不住,一个闪身来到凤凌君面前。他那双幽暗狭长的眸子满是心疼和紧张,他忙探了下她的脉搏。然后一把抱起凤凌君,往竹屋内走去。

......

凤凌君醒来的时候,全身仿若散架了般的酸疼,见自己躺在屋内,忙一激灵爬起身。她看着自己被擦洗干净且上好药的双手,眸光中泛起一丝欣喜,她忙起身下榻,喃喃道:“一定是师父,肯定是师父帮我的......我就知道师父是和我开玩笑的,师父......”

凤凌君跌跌撞撞的跑出竹屋,四周找了一圈,却没有无名的踪迹,她心中还带着一丝幻想,对着周围喊道:“师父,师父,你个臭老头,你是不是又再和徒儿开玩笑?小凤儿生气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要是再不出来,我......我就再也不回来了,就让你一人在这竹屋,不给你养老送终!”

周围寂静的连风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回答。凤凌君神情悲戚,她望向那个小土堆,突然发现屋外的土堆居然又重新堆好了。她疑惑的走向土堆,接着警惕的凝气感知周围的环境,发现并无外人。她蹲在土堆旁,这土堆确实被翻过,自己也没喝酒,自然不是记忆错乱,自己的师父也确实......在土堆里......

凤凌君虽然伤心欲绝,但还会思考,还有理智。她的伤被人疗愈过,手指也被上过药还被包扎好了,就连坟堆都被堆好了,可是周围并未感知到有人。要不就是这人已经离开,要不就是他的功法在自己之上,他有意隐藏自己,隐匿了气息,让她感知不到。

凤凌君心中疑惑,但觉得这个人似乎并无恶意,而且自己对他好像有一种熟悉感。她寻不到此人,心中便放弃了找寻他的想法。

她就这样坐在那个坟堆面前,然后轻轻的趴在上面,任由泥土沾在脸上,落满全身。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浸染着伤痛,轻声低喃着:“师父,你怎么能丢下小凤儿一个人,你这个臭老头,怎么能走的这么早......难怪我下山之时,你便不让我透露你的信息,你肯定是料到了,会有仇家寻来,或是......寻我娘亲的仇家会找来,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下山了,我一辈子都陪着你,等到你悟道飞升之后,我再下山......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凤凌君不知趴了多久,只是偏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一言不发。她不觉饥饿不觉困乏,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胃中一阵痉挛,她微微蹙眉,不理会身体的抗议,依旧固执的靠在坟头。

她倏尔想起师父多年前埋下的两大坛好酒,无名当时说,等她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做嫁妆,她还取笑自己师父没钱小气,用几坛酒就把自己打发了。

凤凌君终于动了,她起身从屋内取出一把铁锹,在后屋一颗树下挖了起来,没一会,黄泥酒坛暴露在月光下。她蹲下身尽数取走,接着又取了一只碗,回到坟堆旁,打开了酒坛。

顷刻之间,空气中全都散发着馥郁的酒香。她倒了一碗酒,放在地上,说道:“你既没有的实现诺言,那我们便喝了这酒,我还要给你报仇,成亲之事怕还要等上几年了。”

冰冷辛辣的酒水入口,顺着喉咙直接滑入肺腑,烫热了全身。她喝着喝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擦了把眼泪,道:“师父,你看,都怪你,我这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你可把我惹哭了......一哭,停都停不下来......”

她眼睛发胀,鼻子发酸,喉头一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强忍住泪水,一口又一口的饮着坛中火辣浓烈的酒,胃被灼烧的一阵痉挛疼痛。她想,也许她大醉一场,再睡个两日,然后醒来后就会发现,这都是一场梦。

噩梦结束,她便会见到师父,他会骄傲地端着一盆粽子递到自己面前,然后笑着说道:“小凤儿,看,为师现在包的粽子多好。”

凤凌君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尿意憋醒了,她睁开眼便准备去茅房,但却停住了。她讶异的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还被盖的好好的。

难不成又是上次帮她的那人?他一直都没走?要不然就是自己喝多了,自己摸爬过来的。总不可能是师父的魂魄一直在帮自己吧......

凤凌君不再多想,而是跑出房外,去找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