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种意义上来说,他在这个梦境中“醒”了过来,第一、作为一个初生生命醒了过来;第二、作为一个做梦的人“醒”了过来。
杂乱的声音变得有意义起来。
“编号:1342,气息、脉搏、血压、温度都正常。重量3402克……”
杨泉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抓着自己的手的主人:他带着一顶蓝色的扁平帽子,帽子下是一副半框拉丝的眼镜,看不到他的脸,因为手的主人戴着蓝色的口罩,或许就算看到了也是无意义的。
杨泉在找的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这对于新生儿来说,或许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对他这个“醒”过来的人来说,只要给他机会,这件事情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这两个人在哪?他观察了下自己的前方,除了那个男人以外,是透明的高高的屋顶,望出去,可以看到漆黑的天空、一闪一闪的星光,还有皎月。
这里不太像是自己现实中去过的医院,更像是……
男人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心跳上升,160下每分钟,呼吸24次每分钟……”
没时间管这些了,或许自己那个未蒙面的母亲就躺在自己的左侧?
他努力地想转过身去,但每次都被碍事的男人调整好位置,哭闹声持续在这个房间。
“给他吸点氧气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平静地述说道,“然后直接注射。”
“行。”
男人的手体现出了他内心中的不安与焦躁,一个柔软的面罩覆盖到杨泉的头上。
里面新鲜的空气没有让他彻底安静下来,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就像登山者对山顶的渴望,他要看一眼自己身边的女人,他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会拥有如此残忍的个性,决定抛弃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女人到底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男人把他抱了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怀中的孩子有着一个成年人的思绪,正在努力“攀登山峰”,单纯以为只是婴孩的个性,这么有活力的孩子也是有的,平均一百个当中有个10个吧,但是他能不能抗过去?每次到达时间点,都会令他心神不宁,不管进行了几百次上千次都是一样。
细短的针头直接刺进了杨泉的手臂中。
杨泉第一次不再动弹,而是低头看了一样,是什么东西刺入了自己的身体?蚊子?
答案是一管暗红色的液体。
针管被一推到底,液体全数进入杨泉的体内。
正当杨泉思索到底是什么被打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感到了“热”。
这种热从开始的温吞吞逐渐演化成了像是在烤架上灼烧的热。
他的意识慢慢要抽离出自己刚刚拥有的身体,但是那个渴望还在他的心中发颤,他想要看一眼,只看一眼……
“体表温度上升45度了,心跳也接近210次每分钟……”
“他还有意识,会熬过去吗?”
“吕鸿晖,不要给他用药!”女人厉声喝道,阻止了男人的动作。
“但这样的话,他就死了……和其他孩子一样……”
女人的声音虽然低沉了下去,但仍然镇定有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有靠他自己熬过去。不然得到的也只是残次,他们不会满意的。”
那股从他体内发出的“热”还在持续上升中,但是他没有昏迷过去,或许因为这是在梦境之中,或许是因为他心中的渴望。
他还是想要亲眼目睹……
“5分钟了!”女人的手握住了男子的肩膀,第一次,她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震颤。
“他可以的,一定可以!”叫吕鸿晖的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口罩,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所谓的无菌意识,而且在如此高的温度下,细菌也无法生存。
48度。
“他要干什么?”
女人终于看出了这个孩子的异常,就算用“挣扎”来解释,这个男孩也太过于多动了。
“可能是想从这里出去吧。”男子笑了一声,不管是从哪种意义上,越多动就意味着离死亡越远。
“我们,我是说可能,今晚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呢。”
女人虽然在平常经常教训男人,但此刻的她也附和道:“但愿吧。”
这毕竟是一个,在残酷中也还有些许希望的世界,希望永远不会消失,两个人同时都想到了。
吕鸿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温度和脉搏都稳定下来了!”
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自己真的成功了。
“你来报告吧。”他吐出一口气,对他的妻子说道。
“嗯。”女人拿起门边的对讲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虽然这个号码已经多年未使用过,但是她还是牢记在心中,“……成功了……编号:1342……可在今晚接受……”
她挂下听筒,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马上就会有人过来,那个人也会来,你整理下你的衣服……”
莫名的,吕鸿晖感到了一种凡间的气息降临到这个房间之中。
杨泉虽然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但他多动的行为还在继续着,不过从一开始的闹腾,现在变成动动自己的手指和身体的抽搐。此刻的他才像一个正常的婴儿。
不甘心的念头充斥在他的脑海,明明就在自己的身后……
“他们到了,阿婉,你把小孩抱上。”
“和我们,”女人把杨泉抱在自己的怀中,“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被叫阿婉的女人无一丝留恋地走向已经敞开的大门。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杨泉终于如愿地将自己身后的场所一览无余。
母亲?
自己的身后是一株长到透明屋顶的大树。
树上挂着巨大的褐色透明的“果实”,许多“果实”的外壳已经破裂了,其中可能是刚破裂的“果实”中,还有褐色的液体滴下来。
那些未破裂的果实,望过去,可以隐隐看到有婴儿的身影在其中。
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他用自己稚嫩的手抓住下嘴唇,这就是自己诞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