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这种生物，实际是相当情绪化的，所谓泥菩萨都有三分土气。饶是平时怎么样憨厚的老实人，怨气积累起来也是相当可怖的，甚至有老实人发火反而最可怕的说法，数十年来多有被逼到发飙的老实人连续捅死几个几个的新闻。曹少卿这一个月来累积的情绪固然算不上过度负面或者多到满溢，但其实也让他心中颇为憋屈——虽然只是出于爱好而习武，并不是特别的为了打赢谁谁谁什么的，但人一旦身强体壮，就不免产生自信，而自信一直被各种残酷的现实粉碎，就很有点伤人了。
这一个月来，他接触到了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高端呼吸法，掌握了更多养生、持身的技巧；在荆棘系统的帮助下经历了甚至比自己之前十余年的习武生涯中都更多的实战；在周盛德的重压和看护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苛训练，自信体能也好、实战能力也好都在吹气球一样膨胀式成长，然而落到实战上，却一直是被殴打——在荆棘系统中被海量的杂兵殴打、被有数的古代强兵殴打、被重伤垂危的古代名将殴打、被全副武装携带热武器的特战正面吊打、被一群带着热武器的守卫当筛子吊打、被突破人类极限的周盛德花式吊打、被各路魔术师……
这一个月的生活，就是摆着各种说多了满满都是泪杯具的特大号茶几啊！
与其说现在他是在练拳，倒不如说是将这一个月积攒的怨气，通过一记记重拳发泄出来。
所以这种发泄，在某种程度上是完全无视了基本拳理和正常技击模式的。
但是若说曹少卿此刻的乱拳，只是像一个积累了大量工作压力的企业白领在健身房里泄愤一样疯狂打沙袋的话，也稍微有点不对。
虽然整体来看不成套路、全无章法，更没有关节处的起承转合，但是他挥出的每一拳，在发力的层面却微妙地渐渐整合了他一月来近乎所有的心得体会，以脊椎为轴将全身提聚的力量拧成一股，卷、放自如，哪怕信手一拳的威力也要比他刚刚来到城管处时全力打出的冲拳更强一些，而且全无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意思，越挥拳越是显得精神抖擞起来。
而且随着怨怒渐渐发泄，在这癫狂的乱拳之中，已不再是一味刚猛雄浑的力量。
他的拳挥得越来越慢、身体旋转也越来越慢，但重心却没有跟着扎回脚掌让他的脚步重新沉稳，而仍然随心所欲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东倒西歪地旋转着，就像一个逐渐耗尽动能而开始以奇怪的节奏团团乱转的陀螺一样，随着这种旋转挥出每一拳却如同显得越来越头重脚轻的陀螺顶上显出的力量一样越来越沉重，所带起的风声却越变越小——终于，在旋转的趋势戛然而止的同时，曹少卿以一个与地面呈三十度角前倾，几乎脸贴着地面的古怪姿势，朝正上方“顶”出了无声无息却迅捷飘忽的一拳，然后，就以这个姿势站住了。
和惯例装逼，在“涨姿势”方面炉火纯青的周盛德不同，曹少卿的这个从视觉角度看完全违背物理定则的姿势，给人的感觉不是霸气扑面而来，反而是一种“逊毙了”的哭笑不得。
——随时都会摔成狗吃屎的姿势能有什么威严可言？
但是曹少卿却并没有立即站稳，甚至没有在反应过来之后尽快运用腰力和脚踝的力量让自己站稳，而是以仿佛蜡融化一样轻柔缓和的姿势软软匍匐了下去，然后闭上眼睛，像是吃到了山珍海味，久久不愿下咽一样回味片刻，这才畅快地笑了出来。
原本干燥的拳心，挥出最后一拳之后，像攥爆了一个充满水的气球一样，朝着四面八方飞溅出了不少汗液，滴滴答答溅落在头上、身上、地上——这是在挥拳的一瞬，将自下而上、从脚跟提起、以脊椎为轴整合自全身众多部位的力量，又以放射性形态的劲力挥出的结果。
【狠狠发泄一通，还是有点收获的……以这一个月来身体素质的进步，或许可以像刚才这样将劲力的变化加剧，越短、越急促、越变化多端的化劲，在实战中就越具备威胁性！】
若有所得、若有所悟，用尽全身力量、几近虚脱的曹少卿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全身绷紧的肌肉、皮肤都松弛下来，浮凸出一种剧烈运动之后的潮红，大大小小的汗滴从体内沁了出来，恰似刚洗了一个淋浴尚未将身上的水珠擦干一样，丝丝缕缕的热气从身上冒出，滋滋地在空中变成了很稀薄的雾水，然后消散。
曹少卿如刚从水里爬出来的狗宗身理毛一样用力摇了摇头，将从额头上滚滚流下，甚至漫到了眼眶里，浸得眼珠有些微微疼痛的汗甩开，重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将手掌按在地面上，支起了身体——
咔哒，仿佛隐隐约约听到身体内部发出了什么声音一样。
紧接着，他的膝关节、踝关节、盆骨、肋骨、手腕、手肘处，都传来了一种酸涩的麻痒。
并不是疼痛，也并非伤势未能痊愈的骨节在阴雨天的那种疼痒，而是很轻微的麻痒，就像尚未察觉到自己被蚊虫吸血时候一样轻微，但也并不像被蚊蚋叮咬一样难熬，即使夹杂在阵阵体力畅快淋漓耗尽的虚脱中，也能让他感觉到一种吃下柠檬时的甘酸，令精神稍稍振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耗尽全身肌肉无力，血管内的血则仍然带着运动时候亢奋的缘故，他模模糊糊感觉到身体麻痒的几处部位的几根不知道是动脉、静脉还是单纯的毛细血管的脉络中畅快奔流着的，蕴含着旺盛活力的液体——就像剧烈运动后突然安静下来时人偶尔能感受到手腕处脉搏有力的舒张挑动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别无论据支持，他却自然而然地觉得这种麻痒，并不是因为伤痛或者病痛，而是很纯正的，通常生长期的少年会经历的，生长痛！
PS:其实吧……作者我还真不知道生长痛他咩的是个什么感觉，因为生长期的少年实在太容易受伤了，所以根本就没空去想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昨天上学途中撞了个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