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青年的右手突然拢成剑指，轻轻巧巧地指在了曹少卿的额上。
而后便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热流在全身流淌，召唤得全身肌肉蠢蠢；骨髓也又麻又痒仿佛蚁虫般开始活动；血脉贲张之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从体内涌动而出。
这感觉有点像是周盛德通过呼吸的同频共鸣令他沉浸入内功修行之时，但要舒服很多。
比起周盛德那种仿佛将别人的身体视为操线傀儡，然后用极其粗蛮的手法进行操纵的，能将人肌肉甚至韧带都拉伤的同频共振，青年的手法要温和得多，是用炉火纯青的化劲功夫催发暗劲，刺激被指之人体内的肌肉血管自发收缩舒张、自我调节，达成驱使其动作的效果。
——就和周盛德通过捏拿部分肌肉让敌人全身无法动弹一个原理，但二者难度高低，恰似哥德巴赫猜想与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若不是已经对人体构造精确到每一条毛细血管血管、每一块肌肉，甚至电信号的应激反应都了如指掌的同时，还对二十四节浑天象功也有着深厚独到的见解，决计无法做到！当世之内，只怕也唯有其原作者才能做到这一点……
而更可怕的是，即使周盛德都要用上数分钟才能完成的一“节”，他却只需要一次呼吸，仅仅是区区二十四次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提溜”着曹少卿完成了一个周天！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而已的话，也不过就是让曹少卿更早预习了一下之后的“课程”。
毕竟即使授课老师的水准有高低，但讲出来的知识却都是一样的，都是内功要诀提点。
这位年轻祖师爷的手段，显然还远远不止如此——异变始于第二十五息。
从这一刻起，有更多的东西，开始顺着他的剑指朝曹少卿的体内流淌过来。
那是一种相当玄奥复杂难言的体验，不再是单纯的劲力，而上升到了意识层面，像是股写满肌体记忆的信息流似的——如何精密操作肌肉的收缩发力、如何控制内脏的活动、如何挤压或舒缓血管来给血液增压降压、如何通过呼吸调节心跳的频率、如何刺激腺体调节分泌激素的浓度……尽是这些无法宣之于口、付诸纸笔的经验性知识！仿佛做梦般的幻觉，却真实反馈在肌体之上，让人清楚明白地理解这些知识应该怎样具体操作。偏偏如此海量的记忆却被梳理、压缩得非常合理，尽管一股脑儿涌入海马体，曹少卿的脑子却别无一点混乱感。
毫不夸张地说，消化掉这些知识，参详二十四节浑天象功的过程中至少能省掉二十年！
可惜的是，这些知识并不是如同写入磁盘的信息一样就此常驻大脑，反而好像是“一边注水、一边漏水”的浴缸般，一进一出，哗啦啦毫无留恋的又流了出去，眼看着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白白从眼前溜走，就是一向自诩不爱走捷径的曹少卿都忍不住大觉可惜。
但是越是凝神去捕捉、去琢磨、去体悟，却越是感觉这些知识好像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这感觉就像一个学富五车的老教授，一边在样机上做编程，一边用生动诙谐的语法给学生们讲解种种高深知识。偏偏听课的人里有个小学生，虽然听得兴味盎然、跃跃欲试，但终究是没有基础知识，只能当故事听个热闹，越是想搞懂，就越是捉摸不透，最终晕头涨脑。
【戒骄戒躁！摒除杂念、宁心静气细细体味！这个时候如果强要记忆，未始不会和前段时间超越自己的极限去观察记忆那些超常规的动作一个结果！勿贪得、勿奢求！】
看着一桶桶的牛奶被倒掉、一车车的苹果被碾烂、一箱箱的茶叶被焚烧、一摞摞的钞票被轧碎……究竟是种怎样痛苦的心情？饥荒之时还不得不将国家本已贫乏的物资运输出国用于还债，还遭到债主百般刁难，不得不将物资原地销毁的列车员，或许也会有类似的心疼感觉吧？尽管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要抵御住“魔鬼”的诱惑，曹少卿仍然颇觉遗憾。
【不过，大约已经到了第十七节了……只要再稍微坚持一下的话……】
——欢娱嫌夜短、苦闷烦恼长，越是如此痛苦纠结时间反而越是过去得迟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量信息流的涌入致使时间观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偏差，原本极其短暂的一呼一吸，在此刻的曹少卿感受来竟然也无比的漫长，仿佛煎熬般读着秒忍受内心的拷问和悔恨。
【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好，这样子就……等等！】
好容易默数到二十四息结束，青年却全然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倒过来又是一个全新的周天！更加令曹少卿发指的是，尽管对于刚才那股浩大信息流收获有限，他却也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两次周天之中传递过来的信息流居然完全不同——就像大学教授用不同的方法解决同一个问题似的，有基础的人听了可能会恍然大悟，没有基础的人听了反而连最开始的一丁点收获都要受到冲击，或者反而会因为两种不同解法之间的差异而陷入更大的混乱。
还有没有比这个更加糟糕的情况？
——当然是有的，比重复两遍不同的“求解”过程更可怕的，自然是重复三回、四回！
甚至到了后来，曹少卿已经完全懵圈，连到底青年是已经进行到了多少周天都无法再清楚核算，至于究竟眼下进行到了哪一节更是完全没有概念，只能懵懵懂懂任由海量的信息流灌水一样在脑海中流进……流出……再也懒得尝试去抓住这其中的某块碎片。
“唔，这样子的话，‘心印’就彻底完成了……呀，还真是累死个人哪！”
——如果有外人在现场掐个表的话，就能发现，当青年的剑指从曹少卿额上挪开的时候，距离他手指点过去刚好是十二个小时，不过一毫、不差一厘，精准得好像是原子钟定时一般。
然后，他就这么把眼神之中只剩下一片麻木、迷离的曹少卿直接丢在了原地，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身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尘土”，嘴里哼起了支激昂的小调，突突突一溜烟朝着来时路跑了回去——在不知廉耻方面，周盛德倒似乎是深得此人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