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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寒酸的心像

经历半个世纪的技术发展进步,近来的高铁噪音是极小的,尤其车厢内部,几乎无杂音。

但是事实上很少能有人在车厢内享受一场安静的睡眠——毕竟每个车厢几十号人里,总有那么几个如山中风见般健谈且嘴碎的,当他们同时开始家长里短地唠嗑时,音量绝对不小。

偏偏眼下,随着曹少卿尬笑停止,车厢内部突然陷入了极不自然的,针落可闻的静谧中。

咔哒,伴随着好像博物馆里古旧时钟电量突然耗尽般的一声残响,一道肉眼不可辨识的漆黑涟漪,开始以山中风见为中心,肆无忌惮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充塞了曹少卿整个视界!

在不相干的普通人看来,这种光线的明暗变化,其实也仅仅就像是动车突然经过了某条短短隧道,窗外的天光因此而被遮断了一瞬的阴晦而已,殊不足道。但在曹少卿神念感知之中,这股浓墨色的黑,却像是黏稠的水银般,沉沉压在了自己身体、精神上,令他难以动弹。

【喝,心像世界?倒真是好久没见到了……想不到扶桑这边随便一个骗子居然都会?】

不着调的想法还没有停息,耳畔已经传来了空气凄厉的嘶吼声、爆裂声,阵阵锐如刀割的气流如瀑布般朝向自己每寸肌肤冲刷而下。蓦地,一声拍爆纸袋之音在耳畔炸响,沉重如山石自悬崖巅上滚落的无匹力量,已经透过“狂风”磕向了自己耳根,凶狠残虐不留余地。

其余且不说,单从“触感”方面来看,山中风见的这个心像世界已经可谓是相当真实!

当然……见多识广的曹某人连“壶天”都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被小小的触感所震慑?

神念所衍化的虚幻的重击才刚刚接触到他肌肤,曹少卿的神念便也已经不甘示弱地朝外喷涌出来,和对方粗糙、凶猛的霸道碾压不同,他的神念冷硬如铁,凝练如锋,凛凛然一闪!

他所发出的神念,总量还不到山中风见发出的四分之一,但只如刀剑般一斩,却已经轻而易举将侵袭而来的种种观感全部撕碎,并不为山中风见发出,如风、如山石之神念所动。

“哼!果然有两下子,难怪之前连踢了柳生、北辰、大山、船越家门下十几家道馆!”

浩大的宏音如晨钟暮鼓般响起——就是这几下你来我往交锋的功夫,山中风见的精神已经开始侵蚀现实,在车厢的现实世界之外构筑了一个独属于精神的领域。紧接着,透过这领域中预设好的一系列术式,磅礴如涛的讯息,开始尝试淹没曹少卿的五感对真实世界的认知!

目所见、耳所闻、鼻所嗅、舌所尝、身所触,俱是虚幻,甚至中枢神经系统为指挥躯体行动所发出电信号都无法真实反馈到身体上的话,人所能感知的,自然就不再是真实的世界。

【都说穆德那老家伙古板迂腐,不思进取,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眼前此人展开心像世界的手法,可比他要粗劣多了……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进步!再试试他是否有独到之处!】

其实若能仔细思考下山中风见此刻的言论,他也该发现自己最初那带着有色眼镜的猜测并不正确,应当重新定位对手的身份,进而尝试再度进行沟通了。但在神农架潜修半年,满脑子都是骚操作的曹少卿,这时早已将打斗的缘由都抛诸脑后,不自觉开始陷入了武痴模式。

当然,这件事倒也并不能完全怪他。毕竟此刻,他正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新奇——

明明观感所觉,已经完成扭曲成了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甚至能清晰感受着山中肆拂的狂风。但神念所触、所见,却依旧是那个通风良好、人声鼎沸的动车车厢,一切皆无异常。

简直就像观看全息影视之时,偷偷拉开了VR设备的一角,用另一只眼扫视影院一般!

这种略带刺激性的新奇感,很快就转化为亢奋,促使他的肾上腺激素超量分泌起来,将理智吹飞到了九霄云外。甚至在自己回过神来之前,从心底迸发的战意已驱使着曹少卿迫不及待地凝聚起神念,逆着山中风见构造出的那个虚拟世界投射来的滚滚讯息洪流猛然一冲。

在五感沦陷的同时,还将仅剩的,能够用来客观探知世界的神念也放开,主动接受对方释放出的讯息洪流,这已等若是放弃一切抵抗,直接步入对方的心像世界之中。傲慢二字都不够形容这缺心眼似的做法,非要准备一个足够合适评价的话,就只有四个字——自陷绝地!

饶是山中风见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曹少卿这种堪称不知死活的举动,一时间不禁冷笑:

“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怕不是猪油喝多了!这叫做天堂有路不愿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而主动将全副精神投入他人心像世界中“自寻死路”的曹少卿,却全然没有这种“正在作死”的自觉,反而大大咧咧地将双手背负,兴味盎然地观赏起对方所缔造出的世界来……

一轮残阳高挂天边,懒洋洋辐射着昏黄的光线。枯藤、老树、怪石、野草,一望无尽的丘陵地形上,尽是单调无比的景致。无定向的狂风来来回回穿透着这片层差不齐的石、树之林,吱吱呀呀高唱出一曲刺耳的和歌。全无生机的死灰世界中,一名身穿日式僧侣服饰,手执九环锡杖,脸戴血红色高鼻天狗面具,足踏高底木屐的男子扭过头来,满身杀气轰然迸爆!

——事实上,对于练气还神程度的人而言,这个心像世界的完成度已经算是相当高了。但曹某人自打加入城管处以来,所接触的一系列人物无一不是当代人杰,所经历的事件每个都是轰轰烈烈的手笔,像这样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世界……只能让他稍微撇撇嘴了:

“喔,这就是你的心像世界吗?简直堪称寒酸了,半路出家参的个野狐禅,果然不靠谱。”

PS:猪油喝多了:也就是所谓的猪油蒙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