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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一路好走

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攻势中,更没有了往常震撼天地、叱咤风云的力量。

但即使如此,那只发于无端的手臂,对现在状态不佳的迷失者而言,依旧是足够致命的伤害!

没有疼痛、没有麻痹,从“伤口”处扩散开来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种令人恍然大悟的爽朗。

仿佛困扰自己多年,冥思苦想亦不能得其解的某个世纪猜想,被路过的学者用三言两语点破天机时,那种沉疴得愈的畅快;仿佛在披荆斩棘数十载,终有一日登临绝顶,不畏浮云遮望眼、识得庐山真面目时,那种智珠在握的旷达。

不知有几多修士,趋之若鹜寻求着这种突如其来的顿悟——可惜,迷失者并非其中之一。

彼之糖霜,我之毒药。

感受虽然相同,嗜好与需求,却大不一样。

作为未知与不明的化身、世人上下求索而不得,最终将一切推诿归结为“无以言喻”的绝望之结晶,“恍然大悟”,正是迷失者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何来享受之说!

【仅仅是在侵入这个时间点的同时,借用他行将消散的意识作掩饰,蒙蔽天机戏耍了另一只虫豸而已,居然会给他留出借物代形、金蝉脱壳的空隙……

不,不对。不是那种天眷般的“幸运”!是……是神力——他反过来利用不知从哪里夺取到的神力覆写现实,操纵了我的行动与思维,诱导着世界线收束!怪不得能做到一击毙命,怪物……真正的怪物啊!】

万点流萤,从神祇与诺恩手臂的接触面挣脱开,曼舞着消逝于空气中。

一句句“感情是这么回事”、一声声“听明白了没有”、一通通“为什么我之前就没能转过弯来”的伴奏中,本应神秘深邃如浩淼星河的神躯逐渐褪色,失却了神秘的面纱。

被迫呈现于大庭广众之下,不过如此的“真容”,哪有什么威武雄壮可言,仅是随处可见的土黄与死灰罢了。

干瘪的形容上,处处都是腐朽、皲裂与破损,仿佛,只要有人轻轻吹口气,祂就会雪崩式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在低沉的哀鸣声中随风而去。

“啊、啊……原,原来……神、也不过是无数……虫豸们……想象中……仅此而已的……偶像。”

创口扩散的最后一刻,迷失者灵台内,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空明,非但是眼前因果,连往日无从追溯(或者刻意忽略)的,包括自身神性本源来龙去脉在内的诸多奥妙,此时竟也豁然明了。略带自嘲的喃喃自语中,出奇竟有几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解脱味道。

虽然同样拥有着自相矛盾的本质,但相较全须全尾降临于蓝星的巡游者,大部分“身体”都被羿强堵在时空裂隙另一侧的祂,生命力储备方面很有些不尽人意——于是,和那个即使重伤,也依旧能分割自我,道心种魔,以种种出人意表的形式垂死挣扎极长时间,唬得一干高手草木皆兵的老朋友不同,祂死得干脆利落。

与之相反,艾萨克爵士就要顽强而幸运得多——

早过了几轮耄耋之年,又没有兼修什么砥砺身体的法要,原本老教授的身体素质就有点糟糕。猝不及防遭遇突袭时,他本以为自己纵无性命之忧,也会受伤不浅的。

可最初的惊愕过去后,他却在讶然中发觉,伴随着锥心刺骨莫大痛楚的穿胸一击,并没有在物理层面上给自己带来实质伤害。

尽管接踵而来的剧痛,让他有种什么东西正被撕裂、挖走、掏空的错觉。但具体到生物意义上,构成躯体的每一个细胞,却都在懒洋洋地,向自家上司发出“完好无损”的汇报。

【连最古一代的“信仰神”,猝不及防下都被轻易抹杀,区区人格假面不堪一击也在情理之中。但……这异常的感觉究竟是……

抛开即将超越生理极限的肉体,主动燃尽最后一点意识,发起了纯粹意志层面的打击吗!?怪不得大统一力场都会被轻松穿透……第六感,还真是先天具备有游离时空之外的特性。】

在那一瞬,艾萨克爵士情不自禁地开始钦佩起诺恩的意志与韧性来。

于他个人而言,哪怕被击碎的仅仅是借用情绪残渣临时创造的拟似人格,后遗症也还是相当严重:种种凌驾脑震荡之上的浓烈痛楚与眩晕感,甚至令神经信号传达都大受干扰,身体由此而变迟钝到近乎无法操纵的程度。

——一张人格假面的破碎,都已是高手不能承受之重,况乎血枯肉烂,性灵为祭呢?

多承第五浮生特别“关照”,诺恩所遭受的魇祷仪式,简直是在触觉传感系统永不受损的前提下,把人活生生塞进绞肉机、硫酸池里,逼迫他全须全尾地体验死亡!

可死亡与痛楚,终究还是没能战胜高尚者绝强的意志。

“不愧是拥有着不亚于炼虚合道修为境界的高手。哪怕在神念交锋方面经验匮乏,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垮……看来,我是没有余力替自己报一箭之仇了。”

红黑相间的意识体,渐渐变得稀薄了。

改天换地,还是要依托于物质作用。意志再顽强,终究也不能当成永动机用,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悖逆生死、创造奇迹。

但依稀还保留有几分往日音容的脸上,最终也没有什么消解不开的郁结或怨毒,除开一丝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遗憾外,满满都是混不经意的洒脱。

燃尽了最后一点生命,连挚友的遗物都不惜损毁,难道只是为了一己私仇吗?

他诺恩,还没有那么无聊。

哪怕对艾萨克爵士乃至赛恩斯结社的行为有些不齿,但那终归也还在“兄弟阋墙”的范畴内,不涉外侮。大敌当前,他豁出所有都要诛除的,说到底也还是巡游者、迷失者之流,与人类生命形态差异过大,基本价值观也不对路,因而根本无法和平共存的邪神。

在这般种族大义面前,自己的一点性命私仇,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幸,在跨越无尽的痛苦之后,这点执念最终还是达成了。

所以他走得毫无牵挂,即使未能向艾萨克爵士讨还公道,也只是促狭一笑:

“不过呢,本钱讨不还,利息总还是要的。临去前,就让我给你留点小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