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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局 11

11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俚鱼看着眼前的情景,惊愕地发问。

文竹在第一时间逃离了现场,因此并没有受到波及。而刚刚还和他说着话的琼斯警官的处境可能就不太乐观——从他所站立的角度来看,可以被称之为“警务局”的建筑已经几乎不存在了,只有一堆因不知名的爆炸而散落一地的残垣断壁。

尽管发生了爆炸,可除了最开始的那声哀嚎,整个警务局竟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连求救与伤痛的叫声都没有——空旷的院落安静得让人心慌。

邻近的街道也是一片死寂,而模糊的地平线上,一团黑色的阴影正在缓缓地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蠕动。

那就像是一群人的影子在强光照射下倒映出扭曲的形状,再站立起来取代了原本的实体一样。

仔细看下去,又会发现人类的体态和五官会在那些黑影中模糊地闪现——破旧的盔甲和袍服,缠绕在各处的渗着血丝的绷带,悬挂在腰间或是举在手中的利刃,以及似曾相识的,木然的表情和面孔。

“这些,应该就是红叶说的‘赤子’。”

“你确定他们是长成这副僵尸样?我们上次有遇到这么多吗?”

三十人?五十人?一百人?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不为人们所知的受害者在暗中像指数爆炸般增长着。他们聚集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整个警务局,步履蹒跚的姿态和无神的面孔,既像是梦游者,又像是从地下深处爬出的僵尸。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所携带的,各式各样的刀剑。

昆吾剑、薄格剑、云头刀、中平太刀、西洋花剑,似乎在新叶城能看到的所有古代兵刃都出现在了这儿。这情形简直就像古代画卷中所描绘的死灵武士,正掀起黑色的波涛,前往七重深渊讨伐地狱的叛军。

他们的脸上呈现出不断变化的扭曲的神情——惊惧、欢乐、痛苦、愤怒,手中的刀剑伴随着喃喃自语的声音来回舞动。虽然看上去每个人的动作都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但他们的移动轨迹却是向文竹步步紧逼。

不对,他们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背后的……

堆积成山的墙板已被全部掀开,从废墟中站出来的是拔剑相向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被白桦称作“苏芳”的女孩。而另一个人——

“居然是……呃,那人是谁来着?”俚鱼想要配合此时的氛围说点应景的台词,可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眼前这个拿剑的胖子到底是谁。

“不知道。”文竹答道,“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等等等等,你看他手里那把剑!”

那把剑的形制与文竹在博物馆见到的另外一把毫无二致,却又大不相同——几乎是“邪剑”一词的实体形态。剑身上缠绕着浓厚的黑色气体,既像是雾,又像是轻纱;羽翼状的纹饰微微翕动,仿佛是活物在呼吸;而最令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剑柄处镶嵌的红宝石,正发散出熔岩般的火光,在凹槽中来回转动,如鬼物的眼球,向四周扫射着可怖的视线。

这,就是“赤子”们的母亲,“人斩”事件的起源,也是那段哀伤的神话故事的主角——邪剑莫邪。

雷斯垂德举剑指向对面的女孩:“把你手里的剑交出来。”

他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混杂着另一个人的语言,与他原本的话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他的双眼因充血而显现出赤红的色彩,嘴巴却兴奋地咧开了笑——但这到底是因为身为警长的他将要了结这起事件,还是因为寄宿在他身上的女人即将与相隔千年的丈夫相会,却是难以让人分辨。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行为上却丝毫没有给对方照他的命令去做的时间。随着莫邪剑的挥舞,一股黑色的气浪从剑刃上迸发出来,如黑龙甩尾,朝苏芳袭去。剧烈的冲击令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再次坍塌,碎石、烟尘,像是刚做好的爆米花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对那女孩无效。只见她足尖轻点,如优雅的蜻蜓,闪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雷斯垂德肥胖的身躯趁势飞身而起,违反物理法则般冲向苏芳的落脚处。黑色与黄色的身影在烟尘中中闪转、腾挪,速度快到看不清——只能让人察觉到二人的残影正进行着无比激烈的交锋。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他们同时停步,僵持在原地。两把剑格挡在一起,火花飞溅——竟是拼得势均力敌。

“怎么?那天晚上的气势到哪儿去了?”雷斯垂德厉声咆哮,他剑上缠绕的黑气随之大盛,爆发出惊人的气息。原本游刃有余的苏芳似乎被这股力量所震慑,手里的剑居然矮了几分。那把剑上的红色眼球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剑,既像是在锁定不共戴天的仇敌,又像是要牢牢抓住久别重逢的恋人。

四周围拢过来的“赤子”们在这气息的影响下骚动起来,呢喃、低语、嘶吼,不断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单词。

“干——将——!”

明明都是男人的声音,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个无比幽怨的女人在哭诉。

他们仿佛是听到将军的号令,发起冲锋的死士,朝着被压制的苏芳冲去。无数的剑刃如密林、如乱麻,尽数刺向那个娇柔的女孩。

“喂——”俚鱼用尾巴拍打文竹的脸颊,而后者却把它从肩上拽下来,转身离去,对身后即将发生的惨象视若无睹。

剑雨并没有打在女孩儿的身上,她奋力挡开对方的攻势后,闪身退到街角。

“想走吗?可没那么容易!” 雷斯垂德一声狞笑,他的身体像手中的莫邪剑那样被黑气所包裹,面部因剧烈的情绪波动扭曲变形,已几乎看不出人类的模样。

“赤子”再次聚拢起来,他们挣扎着,叫喊着,像是饥饿的不死者发现了鲜美的血肉般欣喜地尖啸,如奔腾的海流向苏芳席卷而去,不给对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这次,没有铁门的防护,也没有玻璃的天顶可供脱逃,有的只是她自己,和手中的剑。

以及——

路旁巨大的金属路灯。

熟悉的螺栓飞崩与金属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竟然只凭一只手的力量便将足足有半吨重的路灯连根拔起!

连雷斯垂德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扬起将近十米的金属路灯,像是在挥舞一柄巨鞭,把围拢而上的“赤子”们尽数击荡开去。数十具躯体犹如被扫除的扬尘那样在天上飞舞,又掉落在地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对于这猛烈的激斗场景,文竹完全不看在眼里,他背对着身后已被毁得不成样子的街道,踱着小步渐行渐远。

“直接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俚鱼认真地看着他说。

“不然你想怎么样?她不需要,我也不必要去做什么所谓的‘帮助’。”

“别忘了上次她可是只坚持了一分钟。”

“那又如何呢?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其他的事情自是交给警察去处理。”

“你没看到整个警务局都已经被炸了吗?”

“那就是警方的失职。但这和我这种平民也没什么关系吧?你总不能让我这个‘犯罪者’去做主持正义的事情吧?”

俚鱼一时无言,它早就知道的,自己的宿主就是这样。

帮助别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调拌的鸡尾酒不会因为自己帮助了别人就变得更好喝,新开发的菜肴也不会因为自己帮助了别人而变得更美味。相反,帮助别人往往意味着无休止的麻烦——一旦你施加过一次一次援手后,更多的求助便会随之而来。

文竹对于人类这种会使自身深陷于关系泥沼的行为一直都无法理解。

作为人类,他人生经历并不算长,但无论是那个把房间弄得一团糟的白桦,还是那个处心积虑想要自己当免费劳动力的红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这个事实:

帮助别人,等同于自找麻烦。

然而在听到俚鱼的下一句话后,这个从出生以来都在穷尽自己所有体力、智力、精力,远离麻烦的人,居然第一次听从了他人的意见,主动伸出了援手。

“如果你不救她,你在红叶那里准备的那么多午饭,可就要浪费了。”

花了自己一个小时做好的炖海豹肉。

因为出来得匆忙,放在保温箱里的炖海豹肉。

如果今天不吃,就错过了最佳品尝时间的炖海豹肉。

红叶那被垃圾食品惯坏了的舌头,绝对尝不出其真味的炖海豹肉。

为了满足六个饭团的胃口,做了整整两大锅,自己一个人肯定吃不完的炖海豹肉。

炖海豹肉,海豹肉,肉……

“唉——”他长叹一声,用遗憾得无以复加的声音大喊,“我的索隶牌的全自动烤箱机啊——!”

伴随着这声叫喊,他猛地用右手刺向自己的左肩锁骨处,用力之猛,居然把整个右手插进了胸腔!随后,一束泠冽的寒光从他身体里一闪而现。

那竟是原本应该在苏芳手中的干将剑!

“欸?你什么时候?难道她手里的剑已经被你替换了?”俚鱼彻底混乱了——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干将剑早就到手了,他为什么还要费事去红叶那里呢?

他明明说过不想自找麻烦的啊?

但它来不及多问。为了防止失血,它瞬间被融合进了宿主的体内——锁骨处的伤口像是被一条无形的拉链拉上了一样极速弥合,眨眼的功夫就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文竹右手高举,像是手持标枪那样握住干将剑的剑柄,剑尖处正对着远处的战场。

苏芳已经用手里的路灯连续打飞了好几拨“赤子”。但没有知觉与意识,只会服从于“母亲”的行尸走肉们却是接连不断地涌来,里面甚至还有不少原本被埋在警务局废墟里的警察的身影。

她的气力明显越来越弱,眼皮不停地打颤,这是即将脱力的前兆。

“咣当”一声巨响,苏芳手里的路灯掉落在地上。她已经彻底支撑不住了,连续空腹三天,只吃了六个饭团的她,无法为自己的怪力提供后续的能量。

雷斯垂德见状一跃而起,举剑劈向行将倒地的女孩。

苏芳鼓起最后一点力气想要用剑格挡,但那软绵绵的架势显然在对方雷霆万钧的攻势下不堪一击。

就是这把剑!

雷斯垂德心中狂喜,只要用干将斩断莫邪,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将成为……我将成为……

我将成为什么呢?为什么手里的剑如此的沉重,为什么好像有个女人,哭得如此得撕心裂肺?

“你的身后,有个女人在哭。”

他的心里突然闪出这句话语,令他如坠冰窖。

然而这一剑已经无法停止,灌注了他全部力量的这一击,必然会斩断女孩手里的那把剑,并将她也一分为二。

就在两把剑即将接触的一刹那,破空声响起——第三把剑从侧方插入,直击自己的剑!

那个瞬间,雷斯垂德似乎感觉到手中的“干将剑”传来一阵喜悦的呐喊。

那是跨越千年的重逢的喜悦,是持续千年的悲愿得以达成的喜悦。

不过这喜悦只是一闪而过,剑身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断裂。失去了一半身躯的断剑徒然地划落,连那女孩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在从无尽束缚中解脱而出的悲鸣声中,地面上的黑气像被倒掉的污水那样消散开来,波动的涟漪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冲倒在地。

黑烟散尽,那柄断剑原本漆黑的剑身再度回到一片素白,火红色的眼珠像是死去了一样失掉了光泽——被毁坏的文物,“赤子”之母,邪剑“莫邪”,终于彻底地恢复到一把剑应有的“正常的”姿态。

在倒下之前,雷斯垂德似乎看到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眼前,接住了那个因脱力而软倒的女孩——而等待自己的,只有冰冷的大地。

可恶,真的是,好羡慕她们啊。

随后,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