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基佬王”是一家主营炸鸡汉堡的快餐店。它的名字据说是来源于新古时代三个最受欢迎的快餐品牌——“啃打基”、“麦蛋佬”、“汗宝王”。
从中各取一个字拼合而成。
与“秘密花园”不同，这家开在南市的餐馆，生意要好得多——各类肤色，操着不同口音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仿若人类基因的博物馆。
夏洛克非常中意这个地方，这里能让他安静地思考。
他经常会坐在店外偏角落处的遮阳伞下，点上一杯热饮，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边发呆一边等人。
在形形色色的干扰与杂音里，他时常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周围充斥着自己的五感的诸多情境是发生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是离自己非常遥远的世界，并且随着这种念头的加深，那个世界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远到触不可及。
而自身所处的这个狭小的空间却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囊括了浩瀚的宇宙——知识的星辰在信息银河里流淌，真理的果实在智慧树上垂挂，任他攫取。
对这种状态，有人形象地将其描述为：走神。
现在，有人把他的“走神”打断了。
那是个他最讨厌见到的人，连瞄上一眼都会想要呕吐。
纸牌屋副社长，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死对头，空木，正抱着一大包炸鸡块和薯条，旁若无人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身穿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与沙滩裤，戴着一副夸张的心形墨镜，面前摆着的柠檬汁上还有一个转动的小风车，唯有嘴角上依然是那副营业员式的招牌微笑。
两人的衣着、表情、乃至气质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把他们的气场整个隔开了一样。
“下午好……”先打招呼的是空木。
“噗——”神游状态被打断的夏洛克喷出了嘴里的热咖啡。
他喝的既不是柠檬水也不是橘子汁，而是浓厚粘稠，包含三分之一浓缩咖啡，三分之一泡沫牛奶和三分之一蒸汽牛奶的卡布奇诺。
“麻烦给我拿一条毛巾，顺便给这位先生再上一杯卡布奇诺。”空木望着对面捂着喉咙咳嗽的夏洛克，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反倒多了几分得色。
能让万年臭屁的小鬼露出这种表情，本身就是某种程度上一种胜利。
只是顺着眉毛滴向眼角的粘稠液体，稍微冲淡了这种喜悦。
“我没想到秃毛的乌鸦居然会用野鸡的羽毛来装饰自己，你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还是不小心把水银灌进了耳朵？”
“有那么奇怪吗？看我的这身，难道不应该说‘莫非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才对吗？”
“所谓的‘你身上发生的好事’，我是一件也不想听。如果是坏事，比如说坐在椅子上屁股被钉子扎了个血窟窿，或者是被某个怀恨在心的仇人敲了一闷棍之类的，我倒是十分欢迎。而且你这身……你还是快滚吧，坐在这里连我也会被当作奇怪的人。”
“哈……看来我是被社长骗了呢。来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是秋季最新款式，穿到街上绝对会秒杀万千少女。”
“你会被人骗吗？不是从来都是你在骗别人？”
“少爷您又在说笑了。”他模仿着华生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宠溺的味道，“我怎么会骗人呢？我从来都是讲真话的那个啊。”
“如果你是指那位胖胖的警长，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是你骗了他而不是我。”
“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可你却依旧让他来找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让我来猜猜。”
他抽出一根吸管，悬在伸直的食指上，玩味地看着它像平衡木那样左右摇摆。
“你已经预感到即将到来的，那场盛大的……它是如此的剧烈，如此的惊人，就连你也感到了不安。”
“你想要筹码，也需要棋子。尽管雷斯垂德是个再可爱不过的愚蠢人类，可他始终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无用的反抗精神的。你让他参与，让他介入，让他骄傲，让他产生能成功的错觉，再无情地让他品味失败……直到他对你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你是那么的残忍，残忍到任凭莫邪在新叶肆虐，也要收割棋子身上最后的闪光点——这样真的很无趣，如果人类在任何情境下的所作所为都能被完美掌控的话，就没有玩乐的价值了。”
面对空木挑衅一般的猜测和阐述，夏洛克端起咖啡，放到唇边抿了一口，说道：
“那又如何？”
空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这亵渎人类的怪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承蒙谬赞。我觉得比起我，人类最讨厌的应该是你这种东西。”
“哈，这点我倒是承认。”空木绷着的脸舒缓了，像是听到了一句绝佳的赞美。
“如你所说，战争要来了，在那之前我不想留下什么隐患——在战前整肃士兵对于是否能赢得战争至关重要。你爱怎么闹，怎么耍弄那些白痴，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去追拴在自己脑袋顶上的香蕉而掉进海里。尽管看到你淹死是件挺让我愉悦的事，不过一想到那会对近海水质造成极大的污染就感觉不太划算。”
“哈哈，谢谢少爷的关心。不过你真的觉得，面对这么有趣的棋局，我会甘于只作一名旁观者吗？”
“不觉得，所以我才对你说‘希望’。因为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存在。”
“没错，你还是这么的冷静和睿智，真是越来越让人憎恶了。”空木吃着手里的炸鸡块，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既然你刚才提到了‘整肃士兵’，我倒是蛮好奇——令妹是否也被包含在内。”
夏洛克握着咖啡杯把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我不介意再帮你一次忙，毕竟调教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可比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要让人心情舒畅……”
夏洛克扬起手里的杯子，向他泼了过去。
浓厚的咖啡并没有泼到空木的脸上，在杯中的液体洒出来之前，他摘下自己的墨镜，抵住了杯子。
“你这样会让店员很困扰……”
空木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道寒芒直射自己的眼球！
“好险好险，果然不能大意呢。稍微放松一点就收到如此大礼，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空木从嘴巴上取下那支有着锋利尾部的羽毛笔。那是在咖啡洒出来，遮蔽了视线的一瞬间从对方手中射出来的，被他以极快的速度用牙齿咬住，挡下了这一击。
“我想今天的下午茶就到这里吧。我说的提议你可以好好考虑下。另外，这支羽毛笔看上去质量不错，我就当是临别的礼物笑纳了。”
就在他起身离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背对着夕阳，以至于他还没清来人的面孔，就被一股大力提离了地面。
紧接着是一发饱含怒意的强劲冲拳，直击面门。
之前已经说过，夏洛克喜欢在这里一边发呆一边等人。
“君子不夺人所好，副社长先生。”
西装笔挺的青年管家把羽毛笔插回主人的上衣口袋。
“唾！”空木用手肘支撑着身子勉力站起，吐出一口血痰，“太犯规了点儿吧，你的拳头是铁做的吗？”
这一拳是如此的猛烈，使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坠落在马路上。冲击从背后的脊椎处开始，一直发散到手脚的神经末梢，浑身上下有如被千万根细针扎中般刺痛。
“我不喜欢暴力，但对于想要伤害福尔摩斯家族的恶徒，我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拳头。”华生摆出架势，脸上笑意全无，“想再来一发吗？”
“还是免了吧，我估计我得赶紧去看医生了，不知道有没有脑出血啊。”空木仰着头，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伸手拦了一辆车就坐了进去。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忘记摇下车窗，朝着夏洛克喊了句：“后会有期，亲爱的夏莉（Sherry）。”
一把金属椅子“砰”地一声砸中了的士车的车顶，吓得司机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你迟到了。”夏洛克头也不回地说，仿佛在身后发生的冲突和自己毫无关系。
“对不起，少爷。庭园里的大小姐们可是比想象里的要热情的多，我费了不少功夫才逃出来。”
“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炸鸡和薯条。”
华生坐上空木原本的位置，毫不顾忌地吃起了他剩下来的快餐。
味道也还可以，虽说比不上盐烤秋刀鱼，可用来填肚子还是绰绰有余——他一向不怎么挑食。
“你说的那个人已经就位了？”
“嗯……费了点小手段，任务经费有所超支，不过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不知道他能不能瞧出端倪。如果他足够聪明，你走之前他就应该能发现问题的所在。只是看他最终会怎么处理。毕竟是跟DIOGENES以及好几个大家族有所牵扯，我可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再节外生枝。”
“少爷您每次说话都这么绕圈子，真的让我和读者们很难理解。”
“要是你能把发短信的精力多用在正途上，我也不必另寻他人来做这些事了。另外，”夏洛克指了指人头攒动的柜台，“给我去点一份刚出炉的儿童套餐——把可乐换成热咖啡。桌上的已经凉了，你全包了吧。”
“遵命……”
这样既不用去碰讨厌的人留下的餐点，也避免了食物的浪费——他一向是环保主义者。
一举两得，一石二鸟。可喜可贺，可口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