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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尸骨寂寂

没有风。

雨水纵纵,尸骨寂寂。

尸骨早已冷透,流出的鲜血极为萧索、极为缓慢。

“你是软货,是一个没有用的软货。”

笑意飘飘,讥诮涟涟。

这句话仿佛是鞭子,地狱里的鞭子,折磨厉鬼的鞭子。

令人发疯、发苦的鞭子。

快刀已在鞭子下发苦、发疯,但他的躯体依然是冷静的,冷静而稳定。

手里的刀依然是稳定的,稳定而冷静。

他死死的盯着金刚,就像是洞房花烛之下,新郎躯体之下那新娘,死死的盯着心爱的郎君,期待而又欢快着,快刀却是期待而又要命着。

不是要了自己的命,就是要了别人的命。

这里面没有一丝选择的机会,没有一丝逃避的机会。

只有死活,要么是死,死就是失败,失败的战果就是倒下、离别。

躯体离别,生命离别,灵魂离别,精神离别。

统统离别。

江湖路上那极为常见、极为平常的离别,血淋淋的离别。

这就是江湖。

冷血、无情、灭绝的江湖。

冰冷、凶残、恶毒的江湖人。

罪恶、凄凉、悲惨的江湖事。

胜利就是活着,活着就是赢家,赢家最大的战果就是活着。

活着可以再去赢更多人性命,只要是不死,就可以一直赢下去,直到永远。

一片枯叶雨中摇曳,摇曳着飘到他们中间,死肉般重重垂下,着地就不在动弹。

仿佛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击垮,精神与灵魂统统击垮,死死的击垮落下。

金刚瞧了一眼血王,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而奇怪。

“他是不是已死了?”

这句话是废话,并不该说的,也没有必要说。

可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仿佛显得很有必要,很应该。

快刀不动,却不能不回答。

“是的。”

“他的躯体没有人抱起,是不是?”

“是的。”

“依然在地上,是不是?”

“是的。”

这几句也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比较特别之处。

问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答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一切都显得没有什么特别。

也许下一句就变得很特别了。

金刚目光盯着快刀手里的刀,又缓缓的滑落到快刀怀里尸骨,冰冷、僵硬的尸骨。

“他为什么不能放下?”

快刀咬牙,缓缓的将尸骨放下。

冰冷、僵硬的尸骨已在雨中,雨水冷冷的已在冲击着,冲击住他生前的罪恶、愤怒。

血依然在流淌,很缓慢。

快刀不在看他一眼,走向金刚,停于七尺处。

后面深深的脚印顷刻间已被雨水流满,然后满出,在缓缓流向前方。

金刚脸上的笑意缓缓不再僵硬,变得更加疯狂、凶狠而又讥诮。

快刀死死的盯着金刚,竹子编织的帽子已完全被雨水冲透,雨水早已渗入,发丝早已湿透。

帽子的上方缓缓已在冒出轻烟,就像是炉灶上飘起的轻烟。

徐徐摇曳着。

躯体没有动,刀也没有动。

他的眼眸更没有动,死死的盯着金刚,金刚躯体上每一块肌肉,充满活力、劲道的肌肉。

疯狂、凶狠而又讥诮的笑意飘飘,飘动着仿佛在邀请。

邀请动手,邀请拼命,邀请决斗。

邀请死亡,不是自己死亡,就是对方死亡。

金刚没有动,却在叹息。

“快刀始终是快刀。”

快刀没有说话。

他的眼眸已在说话,冰冷的刀也在说话。

述说着自己的杀气,自己的杀意,自己的杀机。

冰冷、残酷的雨水从眼眸流淌,从眼眶滚落垂下,他似乎没有感觉到。

手臂上的青筋已渐渐已毒蛇般翘起,冷静、稳定的翘起。

刀没有动,冰冷、残酷的雨水飘落骤然间就飞溅而出,飞得远远的。

金刚甩了甩头,却不知甩得是雨水,还是汗水。

“你还是知道我的。”

“大寨主,快刀。”

快刀死死的盯着金刚,盯着金刚躯体上每一根结实、坚硬的肌肉。

“我也知道你。”

金刚不语,已在等待。

“你是离别咒。”

金刚不语,已在点头。

“你不是离别咒的主人,因为离别咒的主人绝不会只穿着件裤头到处晃,晃着去杀人。”

金刚不语,已在点头,嘴角笑意更浓。

“你也不是四大天王,也不是两大护法。”

金刚咬牙,已在点头。“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

“你是贴身金刚。”

“是的。”

“你真是金刚不坏之身?”

“你为什么不来试试?”

快刀不语。

金刚也不语。

刀锋上的寒光渐渐变得更加森寒、冷漠。

握刀手臂上的青筋已更加冷静、稳定,没有一丝变化。

没有变化也许就是最大的变化。

快刀眼里已闪出了光,冰冷、残酷的光。

刀光。

刀光一闪,只是一闪而过。

忽又消失,刀光突断,刀身突断。

快刀的躯体已飘落到不远方,脸色骤然间变得冰冷而又僵硬。

苍白的手忽然松开,半截刀“噗呲”落下,直直的插入大地。

快刀死死的盯着金刚,死死的站着。

快刀手里已无刀,没有刀的快刀岂非就是狗屁,狗屁也不是。

刀身已断,杀光已截,他的人呢?

眼中逼人的寒光已消失,嘴角已在不停的抽动着。

“你果然是金刚不坏之身。”

金刚不语,脸颊上的肌肉已在跳动,不停的跳动着。

然后倒下,倒下一口鲜血已飞溅而出。

他挣扎着站起,嘴角的笑意犹在,疯狂、凶狠而又讥诮的笑意飘飘,飘动着自己的胜利。

“你怎么样?”

快刀不语,那只握刀的手轻轻低垂,没有一丝动弹。

毒蛇般高耸的青筋渐渐已萎缩,渐渐已变得没有一丝活力。

冰冷、残酷的雨水渐渐已停下。

快刀没有动,握刀的手也没有动,雨水滴滴从手指滚落。

金刚走向快刀,直接就走了过去,没有停在七尺处。

走过去就将那只握刀的手扯了下来。

他扯断手臂仿佛是顽童扯断泥娃娃那般容易、简单。

刀已断,手亦断。

人呢?

快刀没有动,死死的盯着金刚,死死的盯着金刚扯断手臂。

那只手臂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你是不是很难受?”金刚脸上笑意更浓。

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手中已无刀,无刀就是失败,失败就是离别。

离别就是死亡。

他转过身,不在看金刚一眼,走向浪鬼。

走得并不快,却依然很稳。

一个人面对死亡是什么感觉?是不是

很痛苦?是不是很悲伤?又或者是很怨毒?......。

快刀没有这些,他跪倒在浪鬼躯体前,脸上显得极为平静,平静的仿佛不像是即将死亡之人。

他握住浪鬼的手,垂下头,仿佛在沉思。

然后他躯体一连串爆竹般响起,......。

他赫然震断躯体筋脉而死。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枪头般的眸子已从远方缩回,已枪头般盯着、戳着金刚,仿佛要将金刚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他的话更像枪头,戳着金刚。

“你赢了。”

金刚喘息着,将血王抱起,走向无生,停于七尺处。

“是的。”

“你还可以继续赢下去。”

“是的。”

“你还可以找我决斗。”

金刚不语,嘴角疯狂、凶狠而又讥诮的笑意骤然已凝结,活活的凝结。

“你来这里,并不是找人决斗的?”

“是的。”

“更不是来杀快刀的。”

“是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已违反了离别咒的血规?是不是?”

金刚不语,眸子已暗淡,一种极为萧索、哀伤的暗淡。

“是的,我是没有按照血规做事,但我会自行了断的。”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戳着远方。

远方没有飘雨,这里也没有飘雨。

杨晴握住披风,握得更紧了。

她的心、他的魂仿佛已被这些人震慑,明明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死去,为什么不好端端的活着?

这种事以前没有见过,也不会相信,更不能理解。

现在呢?

她已见过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事,渐渐已明白了很多事,渐渐已明白了江湖。

江湖人与江湖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句话听起来显得极为清淡,极为平静。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里面的哀伤与痛苦?无奈与不甘?

金刚已转过身,已要离去。

“你是不是违反了血规?”

这句话仿佛是一种血咒,血淋淋的血咒。

金刚骤然间已停下,停下就不再动弹,他仿佛已被活活咒住,已无力、无法离去。

只能活活的站在原地,等待死亡,等待投胎。

没有人看见他的脸颊,却看到他的背脊,他的背脊已在轻轻打颤。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他的精神与灵魂在此刻已颤动。

杨晴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柳销魂说出来的。

柳销魂娇弱的站着,站在庙檐下,凝视着金刚。

金刚不语,不动,已在等待着。

“你是不是应该受到血规的惩罚?”

“是的。”

“你不怕死?”

“我怕,可是我不得不死。”

“你还不想死?”

“可是我已违反了血规,离别咒里的人只要是违反了血规,就要接受死亡。”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现在已不下雨了,你的违规也许会得到原谅的,你也许该好好活着,好好为死去的人活着。”

金刚不语。

躯体打颤的更加剧烈,更加疯狂。

然后就走开,走向远方,走向消失。

柳销魂的脸依然是那么诱惑、销魂,那么娇弱、无力。

眸子里诱惑、销魂之色更浓,浓得能令大多数正常男人动情、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