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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亡笑意

沿着雪迹直至悬崖,没有别的异样。

杨晴已喘息,眸子里现出了恐惧之色。

为什么没有别的痕迹?为什么没有水缸破碎的痕迹?为什么没有人在融化?

阳光温柔、绚丽而柔和,大地万物都可以感受到它的热力与柔美。

没有风,那株松树上积雪忽然飘了下去,没有一丝声音。

下面漆黑而幽静,朦胧而诡异。

缕缕烟雾飘出,仿佛是农家冒出的炊烟。

杨晴忽然掠起,扑向柳销魂,脸色仿佛已因过度恐慌变得冰冷、透明。

柳销魂抱住孤鹰,泪水已干,眸子里却依稀流露怜惜、同情之色。

是对孤鹰的怜惜、同情?还是对无生的怜惜、同情?

柔和、可爱的阳光照在两双手上,却给不了她们一丝暖意。

杨晴凝视着自己的手,也凝视着柳销魂的手。

自己的手修长而纤细,却显得苍白而透明,她的手瘦消而幽静,显得娇弱而无力。

此时都已在不停的抖动。

她们心里仿佛都已在惧怕着什么。

杨晴盯着她的眼眸,“我知道你很难过。”

柳销魂不语。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柳销魂忽然抬起头,凝视着她,“你都知道?”

杨晴凝视着她那双手,盯的很出奇,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自己的手渐渐已稳定,她们的手都已渐渐不再抖动。

她柔摸着柳销魂的手,“一切都已过去,是不是?”

柳销魂点头。

“他们都已离去,可是我们还依稀还在,是不是?”

柳销魂不语,已点头。

她不懂杨晴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到她如此镇定,就说明她不会做出令自己、令别人伤心的事来。

一个人在伤心痛绝情绪失控的时候,是很容易做出凄惨的事来。

柳销魂很明白这件事,因为她自己深知这一点。

可是她还不明白伤心痛绝的极点也许并不是情绪失控。

杨晴柔摸着她的脸颊,又轻轻的将她扶起,就静静的盯着孤鹰。

不远处的风娘子已在挖坑,深深的坑已挖好,她已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眸子里怜惜、同情之色变得更加娇弱、无力,“我......。”

杨晴将她躯体上貂裘缓缓拉紧,自己的躯体已剩下一件薄纱,她仰望苍穹,静静让道道柔软的光线刺激自己躯体,“你不必说,我什么都知道,也都看见了。”

她看见了什么?是不是已看见无生跌入悬崖?还是无生在她的梦境里流露出什么?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的脸颊,她的脸颊上已变得羞红,比阳光更加羞红。

她忽然看不懂这女人,一向很喜欢嬉笑的人,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安静,安静的令人不安。

杨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凝视着柳销魂,“好舒服,好舒服。”

久经冰雪的人,遇到阳光的柔和,都会忍不住感慨,也忍不住去好好享受里面的热力。

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可是柳销魂却觉得有点不对,却找不到哪里不对。

难道杨晴不应该去感慨?难道她不应该去好好享受这缕缕柔光?

杨晴嘴角又现出了笑意,这也是美丽的笑容。

没有风,阳光更显柔和。

杨晴将孤鹰缓缓抱去,向柳销魂点点头。

柳销魂也点点头,将孤鹰的那口剑捡起,跟在杨晴的后面。

短短的时间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是痛苦折磨?

也许正是那种痛苦折磨,因为有很多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极为痛苦的心酸往事,也许正因为这种折磨,才令自己变得更加顽强不屈,更加学会珍惜生命的可贵。

无论在什么地方倒下,都会咬牙挣扎着站起,傲然挺胸,走向前方。

杨晴无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了对生命的向往与追求,柳销魂已抱定这主意。

所以柳销魂已笑了,笑的欢愉而喜悦。

她欢愉,她喜悦,竟也是替别人欢愉、喜悦。

风娘子不懂,似已被她们两人的样子深深惊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自己的朋友死去,都会哀伤,都会痛苦。

她们一点也没有。

墓穴已填好,傲立于山川最高处,也是悬崖的边上。

剑出鞘,剑光飘飘。

剑光一闪而过,冰冷、坚硬的山石已被削成两半。

“好剑。”杨晴凝视着剑锋上屡屡寒意。

风娘子躺在青石上,静静的享受阳光带来的刺激,她希望每一天都可以这样过着。

这种感觉实在舒服极了。

柳销魂凝视着雪亮的剑锋,“是不是每一口好剑都有自己不平凡的经历?”

杨晴点头,凝视着剑锋,剑锋上温柔的阳光下,居然没有一丝暖意。

“是的。”她的眸子没有一丝移动,盯着剑锋上的寒意,“这口剑的主人一定很孤单。”

柳销魂点头,“你可以看出来?”

杨晴摇头,凝视着墓穴,“我看不出来,而且也不是用肉眼看的。”

柳销魂的眸子里欢愉、喜悦之色更浓,因为她看见杨晴比以前更坚强,看问题更仔细。“那你怎么知道的?”

杨晴点点头,握住剑柄,她的手也很稳定。

“是这口剑告诉我的,我握住剑柄的同时,剑已告诉了我一切。”

柳销魂拍手称快,“你真的好棒。”

她虽在替杨晴高兴,可是依然不明白,剑又是怎么告诉杨晴的。

这听起来有点悬疑,更令人不敢相信。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盯着她的手,“也许你也适合当一名剑客。”

杨晴叹息,凝视着自己的手,“我的手是不是看起来很稳定?”

柳销魂点头。

她看见杨晴的手,很容易令她想到这口剑的主人那只手,都是那么的稳定,稳定而冷静。

也许他们都有握剑的本能,能紧紧的将剑握在手里,将别人的性命刺于剑锋下。

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更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杨晴盯着剑光,缓缓的逼近剑光,她的目光与剑光仿佛已擦出了火花,一种看不见的火花。

柳销魂已感觉到这种火花。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柳销魂凝视着那只磐石般稳定的手,“这口剑是不是还告诉你什么?”

杨晴渐渐已喘息。

剑不可以去选择,剑的贞操也许比公主的情操还要真誓,还要伟大,诚恳。

一口剑如果离开主人,也感觉到主人不在去触摸自己,会怎么样?

也许极为痴情、极为真誓的失恋少女才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剑锋上的寒光没有一丝改变,是不是已向握剑的人诉说了什么?

那么它向杨晴诉说了什么?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杨晴脸颊上的泪水已飘零,却没有一丝伤感、哀伤。

她看不懂。

剑已伤,剑已哀。

杨晴忽然将这口剑插进泥土。

剑光顿消,剑气更无。

“这也是口好剑,我总以为万花楼的漫天雪花那口剑是好剑,现出才知道,我......。”

“你知道什么?”柳销魂盯着杨晴不再握剑的手,渐渐已神奇般的抖动着。

“我现在才知道,这口剑也不错,真的很好。”

柳销魂凝视着阳光,尽量多吸收点热力。

杨晴柔柔的将柳销魂抱住,“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冷吗?”

柳销魂笑着点点头。

杨晴并没有问她衣衫到哪去了?也没有问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她真的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柳销魂躯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但是却渐渐感觉到杨晴抖动起来。

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杨晴,她的笑意飘飘。

杨晴看到她的笑意,渐渐松手,走向不远处雪迹,也是水缸移动的雪迹。

她蹲下轻轻触摸着,不语。

阳光变得很强烈,雪迹变得已脆弱。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笑着。

杨晴也笑了。

如果柳销魂知道杨晴去做什么,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杨晴薄薄的薄纱在冰雪中轻轻抽动,薄纱中结实而又纤细的腰肢也轻轻抽动着,可是她并不在乎,似已不惧怕这寒冷。

她走向崖口,伸出双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对着柳销魂笑了笑。

这种笑意也许并不能说明什么,也很难令人觉察到什么。

可是柳销魂的心骤然间变得冰冷,冰冷如掉进寒潭。

她并不是一个很冷血的女人,也不是愚笨的女人,只要是这种女人,上帝都不会令她失去观察能力。

就在多年前,在冰冷、寂寞的街道上,一个死囚判了斩立决,那个死囚也带着这种笑意。

她深深的记得这种笑意,并没有一丝忘记。

死亡前的人那种笑意是不是会令人惧怕?呕吐?人的笑意有多种,杨晴笑意是很特别的一种。

特别的令人无法忘却,因为这是一个人即将死去的笑意。

这种笑意自从那天起,就像是烙印深深的已刻在她脑海里,无法忘却。

柳销魂每当想起那种死囚的笑意,就忍不住去惧怕、呕吐。

也有很多小孩受到这种笑意的惊吓,就会变得精神失常,变得时刻都会胆小,甚至面对自己母亲的怀抱、亲吻,都没有一丝作用,有人抱着孩子,夜色将至未至的时候,在河边不停呼唤着孩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可以将孩子的灵魂唤回;也有人在孩子熟睡的时候,在枕头下偷偷放了把剪刀,仿佛想将惊吓孩子的灵神驱走;也有人直接就请了一个巫婆,把孩子活活盖在水缸里,孩子在里面可怜的哭着,外面用青竹挥洒着漆黑的巫水,巫婆疯狗似的不停鬼哭狼嚎的不停降咒,不停的用擀面杖敲打着水缸,显得极为诡异、极为诡秘......。

柳销魂并没有忘却这种笑意。

杨晴除了有种笑意,也飘零着泪水。

泪水飘零,人已飘下。

杨晴已凝视着里面云吞缭绕的尽头,仿佛有个人在下面缓缓融化着。

风娘子风一样的飘起,可是她已看到一个人比她还快了一步到了那里。

这人竟是那几近冻僵的女人。

她虽然不认识这女人,却已深深震撼了自己。

柳销魂死死的握住薄纱,薄薄的薄纱,仿佛是崖壁上轻盈而透明的冰雪,说不出的神秘、欢快。

风娘子紧紧的将她拉回去,紧紧的将她抱住,一刻都不敢放开。

因为她渐渐已明白,生命在有些人的眼里,并不是很可贵。

这些人并不是很爱惜生命,爱惜的东西是一直以来,自己想要也要不到的情感。

风娘子风一般的抖动着,似已惧怕这里的一切。

柳销魂凝视着薄纱,久久不语,仿佛已无法再说话。

风娘子深深叹息,凝视着薄纱,“好可惜,一个好女人,就这样......。”

柳销魂不语,也无法在语。

她竟已晕眩了过去。

风娘子深深叹息,她迎着温暖的阳光,走向那匹马。

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哀伤、痛苦,却又极为苦恼。

将柳销魂放在马背上,就静静的拉着马走着,冰冷、僵硬的大地,实在令自己厌恶。

风娘子脸上的哀伤渐渐已消失,苦闷变得更浓。

她苦闷是因为自己最近很不好,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什么都不顺利。

自从收了一万两银票开始,就没完没了的发生着不快。

她从未这样照顾女人,杨晴已被她细心照顾了;从未掩埋过尸骨,现在做了,而且不等别人说,自己就做了;从未过怜惜、同情过别人,因为同情、怜惜并不能令自己得到很多好处,可是现在同情了,而且看不到一丝好处;更令自己苦恼的就是救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是哪里的公主?还是什么地方的千金小姐?

风娘子拉了拉这匹马的耳朵,对着它说着,“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很活该?”

这匹马轻轻嘶叫,也不知道是痛得嘶叫,还是被她的苦闷所感动,作深深哀伤。

“是我活该。”她索性自己说了出来,“我就不该这么心软,应该好好硬气心肠,做一次冷血枭雄,是不是?”

这匹马没有嘶叫,似已很苦闷,仿佛比她更苦闷。

她缓缓的走着,缓缓在这匹马的脑瓜盖上指了指,“人在江湖中行走,就不能心太软,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匹马没有一丝异样的动作,慢慢踩在僵硬、冰冷的雪地里,踩下去,就发出清脆而又生硬的沙沙声,这种声音,仿佛是嚼着冰糖葫芦红糖的那种声音。

风娘子欢快的说着,“这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懂了吗?”

这匹马不会懂,如果懂的话就不会被她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