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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成敬意

冷风并不凶猛,寒意仍在。

风娘子风一般笑了,“这酒怎么样?”

柳销魂点头,“好酒。”

风娘子盯着这酒,笑得很苦恼,“酒是好酒,送酒的人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什么人?”

“是冷笑。”

“峨嵋师太?”

风娘子点头,“你也知道峨嵋师太?”

“冷剑师太被离别咒剑客杀了。”

风娘子说不出话了,也不敢说了,只觉得脑门仿佛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

冷风中这时忽然传来惨叫声。

风娘子看了看下面,脸色变得更白。

剑已入鞘。

冷笑师太已在凝视她们笑着,笑得很和善。

这种笑意并不是很令人舒服,风娘子只觉得背脊寒意骤然间冲向脑门。

冷笑已向她们招手,说不出的和善而热情。

风娘子板着脸,点点头,“我这就下去。”

冷笑点头。

风娘子缓缓转过身,凝视着柳销魂,“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去笑,也不要多说话。”

柳销魂点头。

她看了看这冷笑,并不是很坏,要比冷剑和善多了。

别人都说不愿见到冷剑看来一点也不假,峨嵋派的几个师太,也许只有冷剑令人厌恶。

风娘子又回过头,凝视着柳销魂,“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忘记,特别是千万不要笑。”

她说的很认真,也很小心,仿佛一旦笑了就会令自己倒霉。

柳销魂不懂。

她没觉得冷笑师太有什么地方可怕,为什么风娘子会如此惧怕?

风娘子拉住柳销魂的手,停在她不远处。

柔和、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更加和善、可亲,一切都显得很平常。

轿子已歪道,四个抬轿的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胸膛上只多出一个血洞。

五大三粗的那人嘴角依稀残留着口水,斧头已离手,就在腰畔边,直直的定入大地上。

冷笑和善的凝视着柳销魂,说不出的和善,“你醒来了?”

风娘子紧紧握住柳销魂的手,仿佛生怕柳销魂会说错什么话。

柳销魂不语,板着脸,点点头。

风娘子浅浅的喘了口气,似已放松了点。

冷笑凝视着风娘子,“既然这陌生人醒了,你是不是该去找柳销魂的下落了?”

她边上弟子冷冷冰冰的将鸽子交给风娘子,风娘子就接着。

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脸上与冷笑弟子没有什么不同,都没有一丝笑意。

风娘子点点头,板着脸面对冷笑。

冷笑点点头,仿佛很满意。

然后她满意的盯着地上尸骨,骤然间变了,什么都有了变化。

眼珠子骤然间瞪得巨大如拳头,冷笑师太冷笑冷盯冷叫着,“他们是什么人?”

不远处的雪人骤然间头颅奇异般滚落,屋檐上的冰柱也奇异般跌落不少,仿佛已忍受不了这种看不见的压力。

她的声音很容易令人躯体上每一根神经都剧烈虚脱、剧烈失常。

柳销魂努力控制住自己,努力不要发疯,也不要被她活活吓死。

她现在才知道,风娘子为什么惧怕这人。

现在她自己也很惧怕,冷剑跟她比起来,仿佛要善良多了,这才是魔头,魔头中的魔头。

江湖中的流言并不是十分准确,见到冷笑以后,才知道冷剑这人其实并不是很坏。

她凝视着风娘子,风娘子的手心已有了冷汗,怯意已渐浓。

风娘子面对着冷笑,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风娘子点头,她并没有说谎,也不敢说谎。

冷笑愤怒之色缓缓的又消失,又变得很和善,变得令人觉得是一直和善、温顺的小猫。

柳销魂再也不敢多瞧一眼,静静的低下头,凝视着冰冷、坚硬的大地。

可是冷笑已和善的盯着她,“既然她醒了,就留给我,做我峨嵋派弟子。”

柳销魂只觉得心骤然间变得冰冷不已。

风娘子忽然抬起头,面对着冷笑,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冰冷的寒风柔柔飘过,风娘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冷笑柔笑柔视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风娘子点头。

她点头,却已在咬牙,呼吸都变得极为不稳。

想不动这人的惧怕已深深入了风娘子心里,已永远挥之不去。

柳销魂用力握住她的手,仿佛想告诉她点什么,可是风娘子仿佛并没有听到。

风娘子努力喘息了一下,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这女人,我要带走。”

冷笑柔笑柔视着她,“为什么?”

“我喜欢她。”

冷笑不笑了,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风娘子,也没有说话。

柳销魂已在替她暗暗担忧,因为渐渐感觉到这女人已要发疯,也会令别人发疯。

冷风飘过,不远处积雪上沙沙落着冰渣子,也不知道是哪里飘来的,仿佛在替风娘子哀伤与担忧。

风娘子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静静凝视着这随时都会发疯的妖魔、恶鬼。

柳销魂没有抬起头,已看见冷笑走了过来。

衣诀在冷风中飘飘,拂尘缓缓扭动着,凄凉的命运仿佛已将至。

面对厄运的人会怎么样?

风娘子依然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仿佛并没有一丝改变主意的想法。

冷笑点点头,忽然一拍她的肩膀,“很好,很好。”

风娘子不懂。

柳销魂也不懂。

她们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这疯子继续说话,继续表演,没有人愿意反抗,更没有人愿意逃避。

疯子在说话,也许并不是很好听,至少比自己变成疯子要好的多。

阳光升的已更高,也更加温柔。

地上几个尸骨的脸颊上变得更加惨白,惨白而透明。

结巴嘴角的口水已凝结成冰块,阳光下徐徐发着冷光,说不出的诡异、诡秘。

头上发丝滚动的并不剧烈,却足以吓住活人。

冷笑点头,不停的点头。

她居然也低下头,似已沉思着什么,又仿佛在感慨着什么。

“我理解你。”她说的很缓慢,也很简单。

风娘子不懂。

柳销魂也不懂。

不懂就不会说话,就算是懂也不会轻易说话。

她们能做的,只有等,等着欣赏这疯子表演,疯狂的表演着。

“因为你这毛病,我也有。”

风娘子懂了。

柳销魂也懂了。

她们都很吃惊,却不敢做什么任何表情,也不能显得吃惊,更不能显得有笑意。

风娘子的呼吸仿佛要不行了,仿佛已喘不过气了。

“所以你带走,现在就可以走了。”

风娘子没有走,柳销魂拉住她走,却已发现她的双腿已僵硬。

仿佛已完全无法走路。

柳销魂扶着她,娇弱的凝视着她。

风娘子点点头。

她们的弟子已牵过来一匹马,静静的等着她们。

柳销魂凝视着她,眸子里渐渐现出怜惜、同情,“她们走了。”

风娘子点点头,依稀没有动。

她为什么不动?是不是已无法再动?还是完全被冻僵?

冷风吹到风娘子裤管里,她的腿渐渐已有了动作。

“我们走,现在就走。”她说走就走,可是她没走两步,忽然柔柔的倒下。

柳销魂将她扶到马上,凝视着她脸颊上神情,仿佛觉得比昨日苍老了许多,年轻人那种活力仿佛在渐渐凋谢、枯萎。

短暂的说话,已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如此,也许只有峨嵋派才可以做到。

马跑得并不快,因为风娘子实在吃不消,因为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柳销魂柔柔的将她抱住,“你怎么样了?”

风娘子点点头,“找个好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柳销魂叹息。

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都会崩溃。

长街上两旁积雪变得很少,小贩也少了很多,枯树上冻僵的冰雪已将落尽。

行人也变得很少,衣服店的老板正坐在墙角,迎着温暖的阳光,嗑着瓜子,没有一丝精神。

对面杂货店的老太婆,正往桌上涂着浆糊,将破旧的衣服平沾到上面,一层又一层的沾着,地上破旧的衣服用完,就将桌面斜倚在墙角,让阳光晒着。

自己缓缓的坐在墙根那一堆稻草上,纳着鞋底,针锥子每穿一针,都显得很用力,几乎都是咬着牙嘶叫。

做好的鞋底已在不远处框子里,堆的满满的。

柳销魂看的已很入神,眸子里又现出怜

惜、同情之色。

世上每一个人活着,也许都很不容易,为了生存,都在默默承受着无形的压力,有些是看见的,有些是看不见的。

风娘子暗暗叹息。

她实在想不通,这女人也可以号令离别咒。

这实在令人想不明白,她已苦笑。

冷风飘过,老太婆额角前那发丝就稻草般晃动着。

生活的艰辛也许并不是年轻人所能体会到的,那种折磨还要继续陪伴着她,直至进棺材为止。

风娘子回过头,盯着柳销魂,“你穿过那种鞋子没有?”

柳销魂笑了笑,“我穿过。”

“感觉怎么样?”

“忘了。”

风娘子苦笑,她凝视着前方不远处闪着亮光的大字,“那是什么地方?”

柳销魂看了看,“幸福赌坊。”

风娘子点头,“这名字很不错。”

她的话刚说完,就不停的咳嗽起来,说不出的无力。

柳销魂抱着她,又笑了笑,“你会赌?”

风娘子点头,脸上现出得意之色,“我也是赌鬼。”

“你是赌鬼?”

“是的,我时间长不去赌就会睡不着觉。”

柳销魂苦笑,这是赌鬼的通病,每一个赌鬼都是。

她没有想到的是风娘子也喜欢赌。

“你现在想不想去赌一吧?”

风娘子在沉思,其实她的心已飞了进去,飞进那鬼叫的骺子边,跟一群赌鬼卷着袖子在死赌、滥赌着。

她回过头看了看柳销魂,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柳销魂苦笑。

她明白风娘子想去,却又不好意思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顶轿子停了过来,靠在她们边上。

马已停下。

风娘子盯着他们,不语。

一个人笑着走了过来,躬身一礼,“小的有礼了。”

这句话已听过一次,就在吉祥客栈,说这话的人已被冷笑刺死了。

风娘子盯着他那满脸麻子的笑意,忍不住要将隔夜饭吐出,“什么礼?”

这人不是结巴,说的很流利,也清楚。

“华山派的礼。”

风娘子点点头,“在哪?”

“不远处悦来客栈。”

风娘子点头,不愿多说什么话,拉着柳销魂下马,进了轿子。

柳销魂凝视着风娘子,“你不问问去做什么?”

风娘子叹息,“无论我怎么走,也会走到那家客栈里的。”

她的脸颊上已现出哀伤之色,一种极为厌恶、厌倦的哀伤。

“你是说华山派的人不会放过你?”

“是的。”

“你可知道找你做什么?”

风娘子伸出手指,指了指脑袋,“整个江湖,没有人不知道,找人的功夫,我认第二,没有人认第一。”

她笑了笑,笑得很得意,也很自豪。

“看来你在江湖中名气好厉害。”柳销魂居然也笑了笑。

“当然了,很多人找不到人,就找我,我就有生意了。”她笑了笑,“也许就因为这个,我还活着。”

“你是不是已离不开这个行业?”

“是的,我离不开。”她笑了笑,却笑的很心酸,“别人也不允许我离开。”

柳销魂深深怜惜、同情。

风娘子盯着她,仔仔细细的盯着,仿佛柳销魂脸上有什么花,已吸引了她。

柳销魂脸竟已被她盯的红了,“你......。”

风娘子笑了笑,笑的很不懂,“你真的是离别咒主人?”

柳销魂点头。

风娘子笑了,仿佛很苦恼。

轿子已停下,帘子已掀起。

风娘子起身,却又回过头,凝视着柳销魂,“如果有人问你是什么人,千万不要说。”

这句话说的很轻。

柳销魂点点头。

风娘子走下轿子第一眼看见的是银子,细致、精美的盒子已打开,里面都是银子,没有别的。

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笑意捧着,等着接收。

风娘子眼睛都直了,看到这银两,爱财的人都会有这种变化。

盒子已盖上,人已开口。

“请笑纳,不成敬意。”

风娘子没有拒绝,更懒得去拒绝。

这种事仿佛早已习惯,并没有一丝惊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