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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惊魂悬衣

“请。”

她拂袖着邀请,久久没有言语,脸上那种顽皮、可爱的笑意并没有因惊惧、胆怯而又一丝改变,也没有一丝褪去。

躯体没有动,铃铛已动了。

冷风掠过,铃铛不由的颤抖着,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长街上的积雪已散去,冰冷、坚硬的大地显得并没有那么无情,也没有那么冷漠,踩在上面,显得极为柔和,松软。

屋角的阴影下依稀仍有寒意,地面上的冰水并未褪去,薄而透明。

衣服店的老板正坐在墙角,迎着温暖的阳光,嗑着瓜子,没有一丝精神。

低悬的阳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如竹竿,纤细的令人厌恶,背脊上冷汗已冒出了很多。

杨晴盯着自己的影子,似已痴了。

没有一丝厌恶的样子,并没有因躯体发热变得难过。

她嬉笑着凝视无生,摇摇手,铃铛响得更加剧烈,却足以令人心烦。

“我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一个多情女人,面对心爱男士,并不需要轰轰烈烈的情感燃烧就得到满足,有时一件小事也会令她们满足,特别是一件在乎她们的小事,也许更令她们得到满足。

杨晴拉着无生的手,柔柔的摆着,摆得仿佛是肚里的心,极为欢快、喜悦而又刺激。

她指向那家衣服店,“你是不是应该陪我去一下?”

这句话仿佛是一种魔咒,墙角老板骤然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忽然面向杨晴。

笑得仿佛是卖唱的,满嘴黄牙都充满了振奋的笑意。

杨晴看了一眼,就不愿去看他。

可是这人却迎面走了过来,手里的瓜子已不见,嘴角依稀残留着瓜子碎皮。

“我店里都是上等货色,包你满意。”

杨晴想去,所以已凝视着无生。

无生不语,石像般的躯体没有一丝停下,石像般走向前方,并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

衣服店老板摸了摸嘴,“小店里衣服的质料不但是上品,手工也极为好,在这条街上都很有名的。”

杨晴凝视着无生,脸颊上那种委屈、苦楚之色更浓。

她的手已摇晃了,她的心已受不了了,已完全经受不了这种诱惑。

无生忽然石像般一动不动,然后转过身,轻抚着杨晴的躯体,“你不想去听说书了?”

杨晴不语,脸色的表情变得很懊恼,仿佛很难过,更委屈。

她仿佛想说,那个说书的也跑不掉,耽误一下也没有一丝关系。

无生深深叹息。

然后石像般走向这间店里,走进这家店里。

杨晴嬉笑着凝视那两条背影,两条漆黑的影子,漆黑、阴森而诡异。

她笑着凝视着那两条人影,两条漆黑的影子,漆黑、阴森而诡异。

却不是嬉笑,而是一种娇弱、多情、善良、销魂的笑意。

她已知道文惊云不会再杀自己,他的剑也不喜乱杀无辜,所以并没有杀自己。

但是自己却暗暗的忧伤,替卢一飞的死忧伤。

卢一飞的死不但令文惊云深深痛快、哀伤,也令他更有定力,一种极为稳定的那种力道。

他脸颊上依稀带着那种温文尔雅、柔如春风的笑意。

这种笑意仿佛是脚气,已死死的缠住他,时刻都不会离开他,仿佛可以到永远永远,直到死亡。

就算是发疯也不会离去。

脚气只会令自己难受,那种笑意绝不会令别人难受。

年轻多情的垂鬓少女,远远的站着,并没有一丝打扰,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文惊云,她眼眸里仿佛但着极为满足的那种色彩。

柳销魂凝视着窗外,长街上人影已稀疏,小贩的叫卖也少了好多。

晌午阳光仿佛是蛮不讲理的毒妇,热情、疯狂而剧烈。

柳销魂背脊已有汗水,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已飘了起来。“你有理由杀我。”

文惊云笑着凝视桌上,茶具犹在,那口剑也犹在。

这是两个选择。

一个是端起茶杯,品茶,忘却那种痛苦、哀伤的恩怨。

另一个是握起剑,欣赏剑尖飘零着仇人的鲜血,柳销魂是自己的仇人吗?

文惊云的笑意变得有点奇怪,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是她杀了卢一飞吗?她并未触及卢一飞的躯

体,也没有拒绝卢一飞来寻仇,更没有拒绝自己寻仇。

剑是好剑,并未出鞘,也可以感到里面的锋芒与寒意。

剑柄上没有剑穗,没有一丝华丽之色。

剑鞘虽已破旧,却显得更加冷傲、威严。

柳销魂凝视着文惊云,眸子里流露出怜惜、同情之色。

她笑着面对文惊云,也在等待,等待他握起剑,然后报仇。

“这口剑是好剑。”

文惊云点头。

茶杯里的热力渐渐已娇弱,渐渐已没有了一丝温柔、暖意,即使是端起也不能再喝了。

剑却不同,无论在什么时候,握起都是冷的,就算是滚热的鲜血飘在上面,也无法褪去一丝冷意。

“握剑的手一定也是好手。”

文惊云点头,脸上的笑意不变,却已有了淡淡的苦楚、哀伤。

是什么原因令他感到哀伤?

是不是明知仇人娇弱的站在边上,也无法动手,还是不愿动手。

人依旧在,桌上的剑依旧很冷,并没有一丝热力。

连柔和的阳光扑上去,也休想有一丝热力。

柳销魂眸子里那种怜惜、同情之色更浓。“无论谁拥有那种手一定是江湖横才,一代杰出的剑客。”

文惊云点点头。

他的目光已落到剑上,古朴、陈旧的剑鞘上仿佛已闪动了昏暗的光,冰冷而又无情的光。

柳销魂深深叹息,“你如果不杀了我,不足以令你华山派声威大震,不足以令你义释九泉之下的师弟。”

她仿佛生怕自己死不了,生怕别人带着剑离去,离去的同时也带着那种痛苦、哀伤,无法报仇的心里也许并不是每一个人能了解到,知道仇人在跟前又无法去动手岂非很痛苦、哀伤?

柳销魂似已很了解这种痛苦,所以她不愿别人背负着这种痛苦。

也许这不仅仅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折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一生一世都背着这种折磨与愧疚活着,都会很累的,更容易厌倦、厌恶。

这种日子也许并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却可以将正常人活活压死,将躯体与灵魂活活压死掉。

柳销魂凝视着文惊云的脖子,他的喉结已在滚动,上下的滚动着。

仿佛是多情而寂寞的少女面对心爱男士,即将尝试禁果,显得期待而又惧怕。

茶已凉,不仅是茶杯里已凉,连茶壶里也变得凉了。

那垂鬓少女缓缓的走了过来,伸出手。

她将茶具缓缓的端走,桌上已剩下剑。

剑就是杀人,剑的出现,就是为了杀人。

这柄剑也不例外。

所以剑已在手中,那只手已握住剑柄。

剑出鞘。

剑光一闪而过,鲜血已飘零,人已倒下。

脖子那滚动的喉结渐渐平息,渐渐已稳定,他的神情依稀没有改变,残留着痛苦、哀伤。

剑并未入鞘。

影子更加纤细而漆黑。

滴滴鲜血已飘零,一滴一滴的飘着。

冷风掠过,血泊里的缕缕发丝一动不动,似已没有了一丝活力。

阴暗的角落依稀没有一丝光线,依稀残留着昨夜的寒意与寂寞。

阴暗的角落没有一丝光线,昨夜的那种寒意、寂寞并没有褪去,仿佛可以延续到今夜。

屋子并不大,衣服却很多。

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每一颗发黄的牙齿,在阴暗的角落都显得很诡异,诡异而邪恶。

墙角的炉火并不旺盛,上面坐落一个水壶。

他取出两个杯子,还用心的吹了吹,又用袖子擦了擦,才放心的将水倒进去。

杨晴并没有去喝水,任何一个正在挑选衣服的女士都不会去喝水。

她也不例外。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端着那杯茶,石像般一动不动的面向前方。

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一件件漂亮衣裳柔柔悬在半空,没有一丝活力,仿佛是一具具尸骨,一具具漂亮而又阴森、诡异、冷艳的尸骨。

杨晴轻抚着一件件衣服,脸颊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拉着无生的手,嬉笑着,“我知道你很会疼人。”

无生不语,石像般一动不动,手里的杯子也没有动,杯中水死静而没有

一丝涟漪,连冷风吹进来都休想生出涟漪。

老板已在边上陪笑着,“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姑奶奶这身姿。”

他目光里现出了光,一种大多数马屁精生出的那种光。

杨晴忽然面对他,撅起嘴嬉笑,不语。

老板接着凑过去陪笑,“这条长街上所有的女人,没有一个有你漂亮的。”

杨晴笑的脸颊上已泛起了羞红,却无法言语。

她轻轻将无生的手靠在脸颊上,然后躯体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抽动。

老板静静的看着杨晴,眼中的笑意变得更加剧烈,也变得很奇怪,很怪异。

杨晴看不懂,他笑意为什么会变得像阴暗的角落,阴森、诡异,没有一丝欢愉。

老板将滚热的热茶端给杨晴。

杨晴笑着端起。

可是她并没有喝,将茶杯送到无生的手里,她接着又去挑选衣服。

烧饭也许会令女人累,但买衣服绝不会,不但不累,反而令她们更加振奋不已。

天下的女人也许都有这毛病。

所以天下间聪明的男人,都会用聪明的法子去逃避跟她们去逛街,更会逃避去跟她们买衣服。

因为她们买衣服的过程简直令人发疯,令人崩溃。

因此聪明的女人都会用聪明法子去邀请他们去买衣服,越聪明越好。

杨晴嘻嘻的笑着,欢叫着指向那件嫩红色衣裳,嫩的仿佛是娇羞少女那躯体。

娇嫩、朦胧而诱人。

她笑着凝视那件衣裳,痴痴的欣赏着。

老板陪笑着将衣裳取下,笑着说,“姑奶奶的眼光真是不同凡响,这件衣裳无论质料,还是手工,都是一流的。”

杨晴没有看他,接过衣裳一蹦一跳的到了无生边上,“你看这衣裳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她笑的很得意,也很喜悦。

自己也相信,只要穿上这件衣裳,一定会更美丽。

无生不语,手里的茶杯犹在,水却已凉了,没有一丝热力。

凉透的水决不能喝,喝进肚里很容易会拉肚,老板凝视着无生,笑了笑。

将两个茶杯取走,倒进水壶里,他倒的很小心,仿佛生怕浪费了一丁点。

生活的享受也许并不多,每一滴都显得很珍惜,很尊敬。

他笑着又倒了一杯过来,端向无生。

无生没有看他,也没有接过茶杯,“这是什么?”

这句话问的很奇怪,听得更奇怪,这明明是茶。

杨晴已转过身,吃惊的凝视着无生。

这句话并不该问的,这本是废话,可是无生却问了出来。

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就绝不会是废话,每一个字都不是,这是杨晴从无数生死边缘惨痛折磨中得来的经验。

所以她脸上的笑意已消失。

老板脸上的笑意犹在,“这是......。”

可是说的话已抖动,抖得不知怎么说了。

无生盯着、戳着他手里捧着的杯子,杯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杯中水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杨晴已呆住。

这杯水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凡响的地方,为什么已吸引住无生。

杯中水已柔柔冒着热气,冷风并不剧烈,里面的涟漪却很凶猛。

他的手已不稳。

手不稳,心也不会稳。

无生不语,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面对这老板。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的手,盯着、戳着手里的杯子。

心不稳,就会乱,什么都会乱。

有时甚至可以乱死自己,活活的乱死。

这人骤然间掠起,掠向屋外,可是又骤然间已落下。

死肉般软软的落下,炉火已打翻,上面的水壶骤然间已打翻。

水壶里的水骤然间洒在他躯体上。

杨晴激灵灵吓了一跳,她忽然将衣裳丢掉,紧紧贴着无生的躯体,似已一刻都不愿离开。

铃铛不停的响着,现在听来,令自己都觉得惧怕、胆怯。

柔和、温暖的阳光飘进来,竟没有一丝热力,显得极为阴森、诡异。

一件件漂亮衣裳柔柔悬在半空,没有一丝活力,仿佛是一具具尸骨,一具具漂亮而又阴森、诡异、冷艳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