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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明月西垂

明月西垂,渐渐已暗淡。

没有星,没有风,一夜的寂寞、孤苦已随它悄悄离去。

光明悄悄现出。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外面,似已与酷寒、寂寞融为一体。

他的眸子已落到天边,天边渐渐已发白,渐渐已有了曙色,也有了风。

柔风。

柔风飘飘,酷寒仿佛已更加强烈。

天地间仿佛渐渐已苏醒,渐渐有了活力。

车厢里极为安静,她们已睡熟。

柳销魂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们?她的目的是什么?想做什么?她又到底是什么人?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真相?自己是不是有极大的苦衷?......。

无生没有问,仿佛也懒得问。

也许他相信一点,那就是自己迟早一定会知道的,既然迟早会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去问。

厚厚的布帘子,已柔柔的掀开,柳销魂柔柔的走了出来,凝视着无生。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无生不语。

“我要告诉你。”

无生不语,已在等待。

柳销魂没有说,手却已伸了出来。

娇弱、柔软的手已在晨风中抖动,手里赫然握住一条丝带。

粉红色的丝带在手中剧烈、疯狂地扭动、摇晃着,仿佛是激情、兴奋中的响尾蛇,仿佛要摇死、扭出所有的寂寞、空虚,说不出的销魂。

它给别人带来的却只有离别,躯体的离别,生命的离别,永远的离别。

诡异、诡秘的离别,仿佛是一种咒,一种诸魔降下的咒。

凶咒、毒咒、恶咒。

“离别咒?”

柳销魂将手里的丝带收起来,脸色依然是苍白的。

那一条丝带仿佛真是令人离别的咒语,正在咒着柳销魂的躯体,咒着柳销魂的灵魂。

她的躯体与灵魂已在不停颤动着,颤抖出缕缕惊慌、恐惧。

无生没有动。

眸子空空洞洞的,他的躯体石像般挺立着,也是安安静静的。

“可是你并没有离别。”

柳销魂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等到躯体渐渐稳定,嘴角渐渐不再抽动,喘息已不那么急促,才凝视着无生,娇弱凝视着无生石像般的躯体。

“可是我迟早会离别的?”

“你是不是很怕离别咒?”

“是的。”

“却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别?”

柳销魂点头,嘴角已流露出厌恶之色。

离别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别,那种等待离别的过程,不但令人惊慌、恐惧,同样令人厌恶、厌倦。

柳销魂除了这些,还有寂寞,寂寞的时刻都会崩溃、虚脱。

她又渐渐喘息,渐渐惊慌起来。

若是早点离别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悲伤的折磨存在。

这种说法,也许不是完全正确,也许不会有很多人认可。

柳销魂凝视着无生,“你看我的麻烦是不是很大?”

无生点头。

“说不定就在下一刻,我这小命就会报销掉。”

无生点头。

“所以每天都要令自己活得很精彩,像个活着的样子。”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她脸上的笑意已渐浓,眸子里已现出寂寞的情爱之色。

无生不愿看她一眼,已在叹息。

“你要是看上我,就不要客气,可以找我做点舒服的事。”她的眸子已落到不愿处的草地上,枯黄、柔软的草地。“因为我也喜欢你。”

也许江湖中的浪子就应该要这么简单、直接,简单、直接的说出,简单、直接的做出。

一切都显得简单、直接,也许这种事本就是简单、直接的事,不必受到任何事情的阻扰

,什么害羞、做作、脸红....,这些就应该统统抛到脑后,抛到九霄云外去。

柳销魂的眸子已缓缓缩回来,轻撩着无生。

“你说我这样活着,是不是很不要脸?”

“本来就不要脸,这本就不必说出的。”

杨晴的眸子冷冷盯着柳销魂,脸上满是厌恶、不爽之色。

柳销魂笑着不语。

无生更不语。

赶车是一个矮小精干的老车夫,柳销魂并不喜欢在外面吹风,更不喜欢当车夫。

车夫是从被窝里拉起来的,本来不会高兴的,看见柳销魂一眼,仿佛就懒得高兴,也懒得不高兴。

眼睛都变得发亮,外面的柔风纵纵,酷寒依然极为剧烈。

冰冷、厌恶的阳光没有一丝热力,令人反感。

他却没有一丝反感,仿佛在享受。

有些女人,身上仿佛都带着一种令人无法相信、无法理解的能力,柳销魂仿佛正是其中一个。

杨晴掀开布帘子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喝酒。“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一下,去什么地方?”

“状元楼。”

状元楼并不是状元才可以来吃的。

它与别的酒楼没多大区别,菜的口感,小二脸上的笑意,酒楼的装饰,只不过比别的酒楼要好点罢了。

柳销魂嚼了口酒,就凝视着杨晴,盯着她喝酒的样子。

“你喝酒的样子,要比边上那位更男人。”

杨晴看了一眼,边上那一桌只有一个人。

一个胡子长而整齐的人,他身上其他地方并不整齐,极为凌乱。

桌子边立着一把七尺大刀,刀身森森发亮。

杨晴笑着点头,“我喝酒本来就比他更像男人。”

柳销魂不再说话,已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那个人已过来,大刀“哐”的一声落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杨晴。

“你刚刚说我什么?”

杨晴不语,一双眼睛盯着酒坛一刻也没有移开。

柳销魂脸上已现出笑意。

“她说你实在不像个男人,喝酒简直比不上一个喝奶的孩子。”

这人脸上的笑意僵硬,拳头忽然挥出。

他拳头挥出的时候,忽然倒了下去,倒下去就不再站起。

鲜血随着脖子缓缓流淌到地上。

咽喉处赫然斜插着一把小刀。

刀把上的丝带已在轻轻飘动,诱人、奇异而又销魂。

销魂小刀!

杨晴盯着柳销魂,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你......。”

柳销魂笑着,“他要打你,所以我就......。”

杨晴不语,不愿看一眼柳销魂。

这个女人仿佛是地狱里的魔鬼,时刻都会杀人的魔鬼。

杀人也要有个合适理由,她倒是没有。

杨晴走向无生,握住他的披风。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仿佛没有看到。

他的眸子已盯着、戳着前方,前方屋脊上停着一个人。

一匹马,一杆枪,一个人。

这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瞧着无生,眸子里流露出极为怨毒、极为痛恨之色。

一个人能把马骑到屋脊上,这人不是魔鬼也是魔鬼了。

这人的躯体没有动,胯下的马也没有动,就这样停在屋脊上。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非但没有人听过,甚至连做梦也想象不到。

无生伸出手臂,杨晴就跳了进去,轻烟般飘了出去。

飘到下面的街道上,街道上空空荡荡,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已忽然变得死寂,死寂如墓穴。

仿佛已知道不幸的事即将发生,都不愿再停留外面。

无生不再看一眼屋脊上的人,走向街道的远方。

这人就在屋脊上跟着,并不快,也不慢,眼睛冷冷的盯着无生。

眼中的怨恶、痛恨之色虽很浓,躯体却极为冷静、稳定。

杨晴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无生,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转过身。

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人,这人也在盯着他。

“你在找我?”

“是的。”

“找我决斗?”

“是的。”

“你是风雨枪花?”

这人眸子里已现出了钦佩之色,已在点头。

“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

无生转过身,将杨晴放下,杨晴一个起落,已落在不远处。

无生走向教花,停于七尺处。

“请。”

“请。”

枪花纵马嘶嘶,长枪卷卷,卷向无生。

无生轻烟般飘了起来。

地上的枯叶骤然间卷动着飘了起来,仿佛经受不了那长枪的热情与兴奋。

枪花长枪越卷越快,嘴角的笑意已飘了起来。

“我们都是用枪的。”

“是的。”

“你觉得我的枪怎么样?”

“像是小孩手里的花榜,挺好玩的。”

枪花的脸上笑意渐渐消失,手里长枪卷动更急。

他不但将地上的枯叶卷起,仿佛已把无生也卷起,一起卷起,统统卷起,卷死。

就在这时,远方疾驰一辆马车,上面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现出一种极为诱惑、极为销魂的成熟。

一种能令江湖中漂泊地无根浪子生出怜惜、情爱的成熟。

柳销魂赫然来了。

枪花看了他一眼,咬牙,身子飘动,两个起落,已不见人影。

落叶萧萧着地,天地间忽然变得极为萧索、冷漠。

她依然是娇弱的站着,拉开厚厚的布帘子。

她脸上的笑意已在邀请,邀请他们进去,进去享受。

里面只有享受,没有别的。

无生已在叹息。“你还是来了。”

“是的,我好像打扰了你的好事。”

无生不语。

“可是我会送你一个。”

“送我什么?”

“你可知道状元楼里那长胡子是什么来头?”

无生不知道,也不语。

“那是大刀门里二当家的。”

无生不语。

“大当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关云,他的刀法不是花榜,绝对比万花楼里的枪花高明多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找对手?”

柳销魂笑了,笑得更加妩媚、销魂,“因为我是天涯浪子,你是枪神无生。”

无生不语。

她的回答不是很动听,这句话也许不能算是回答。

柳销魂已凝视着无生,眸子里已现出真诚、情意,一种情人眸子里才有的那种真诚、情意。

无生不语,不愿看她一眼,转过身,已看向杨晴。

杨晴已一个起落,纵身一跃,就进了车厢。

车厢里风采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美酒依然,小菜依然,水果依然......。

角落炉火正旺,条条火苗轻轻摇曳着,仿佛在摇曳着自己的寂寞、苦楚。

杨晴也依然。

她不再看无生一眼,眸子已飘到酒坛上,......。

她不看无生的时候,大都是看着酒坛。

柳销魂已垂下头,已在思索着。

她思索着问题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看到。

一个女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像个女人?为什么要像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