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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挨饿日子很难熬

六十年代初,随着国民经济困难加剧,家家都吃不饱饭。为填饱肚子,人们想各种办法,除了挖野菜扒树皮,还把柞树叶和榆树叶子剁碎掺玉米面做干粮。柞树叶子发涩,吃过后大便燥结,尤其老年人。

住西屋的刘大叔搬走了,又搬进来的人家姓贾,家里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贾老爷子吃了柞树叶拉不出屎,在他家屋后常常一蹲就是一两个小时,蹲累了,上身向后一仰,靠在墙上歇一会儿。老人家憋得难受,忍不住直哼唧,还磨磨叨叨地对自己发火。这成了孩子们的景观,都围过来看热闹。有的孩子找来小木棍儿,告诉他用棍子往出抠。老爷子气恼地咆哮着:“小兔崽子,看我干啥?回家看你爹去!”

有一次贾老爷子蹲的时间太长,昏过去了,多亏孩子们及时喊来他的家人。当他再次排便用力过猛昏倒时,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大伙都说是拉不出屎憋死的。

老人家的死,邻居们都很恐慌,对我母亲的打击也很大。平常,母亲在院子干活,总是陪着在门口抽烟的贾老爷子唠嗑儿,我家做点儿换样的饭菜,母亲也趁热盛一碗给老人家送过去。没病没灾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母亲伤心生命无常,生活无望。

正赶上粮食部放粮那几天,母亲竟想不起来上个月自己把粮证藏哪里了,越着急越找不到,心情坏透了。父亲说实在找不到,可以申请补发,就是麻烦点儿,当月补不上,要等到下个月。母亲越发上火:这一个月咋活?全家人都把脖子扎上吗?

中午回来,屋里冷冷清清,在家的弟弟妹妹说母亲是哭着走的,去哪里不知道。母亲不在家,父亲中午不回来,我们不敢动仅剩的一点粮食,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傻傻地等着。三姐突然跳起来:“咱们得去找找妈啊,走,快走!”

该找的地方都去过了,不见母亲踪影。天快黑的时候,母亲自己回来了,我们又笑又哭,这才敢说出心里的担忧:“这个家要是没了妈,日子还能过吗?”

母亲含着眼泪,说给我们带回好吃的了。解开头巾,有两个烧饼,还有纸包着的溜肉段儿。虽然都馋得要流口水,还是最想知道母亲去了哪里。

母亲一上午跑了三个地方,也没能办成补发粮证的事,懊丧绝望,有了寻死的想法。街头两个人说刚开业一家高级饭店,吃饭不要粮票,吸引了母亲。

母亲劝自己,为人一世,不能空着肚子去死,最后“高级”一把吧,便跟着进了饭店。闻到饭菜香味,摸兜里刚买的一瓶安眠药,告诉自己啥也不去想,一狠心掏出钱,买一份十八元的套餐:两个烧饼、一碟溜肉段儿、一碗鸡蛋汤。母亲感到身上发冷,先端起冒着热气的一碗汤几口喝下去,伸手去拿烧饼时,看到一个大人领着两个孩子进来了。母亲心里一颤,想到自己的一大帮孩子,放下了烧饼。

听着母亲的讲诉,我们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毕竟是母亲,没有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母亲把烧饼掰开分给我们,故作轻松地说:“我的魂儿,差点被老贾头领走。”

我们在学校上课也不专心,有时饿的坐不住凳子。一上午四节课,最后一节最难熬。遇到班主任老师的课,无论如何都得挺着,要是科任老师,我们就有办法让最后一节课上不成。办法是我的同学范明喜想出来的。

第三节课刚下,范明喜拎着第二堂课已经清空的饭盒,跑到学校大门对面的小卖部,花三分钱买两块臭豆腐装进去,添半下子水,放在教室炉盖上,和同学们的一堆饭盒混在一起。饭盒里的水烧开了,整个教室顿时充满奇臭无比的气味。第四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抽抽鼻子嗅几下,低声嘀咕一句,开始讲课。可是,随着女同学的“叽叽喳喳”和男同学的“老师太臭太臭了”的叫喊,老师不得不停下来,有的老师还故作幽默地问,“你们是说我讲课太臭了吗?”我们叫喊的时候,故意在“老师”和“太臭”之间不做停顿。老师当然也闻到了臭味,问同学们:“你们说,这课是上呢还是不上?”

大家七嘴八舌夸张说,“不行啊老师,这会中毒,会熏死人的!”这堂课自然没法再上。这臭的奥秘只有我们几个男生知道。

那时候为支援古巴,供应居民的面粉都是从古巴进口的黑面。人们把这黑面叫“响面”,因为吃了这样的面食,容易放响屁。有的老师被我们制造的奇臭熏得不好受,颇为不快地说,“响面人人都吃,可没有你们班放屁这么臭的,真是臭死人了。你们放屁很有特点,只臭不响,这就更具杀伤力。要是再这么臭下去,我就得要求换班了。”班主任老师挨个儿找班干部谈话了解情况,也没弄清原因。

我们班的“臭”名声在全校就此传开,有的外班同学好奇,还特意在第四节课跑过来闻臭。范明喜嘻嘻笑着,显得特有成就感。

范明喜球哄哄的样子,有点江湖,很有力气,其他淘气的同学都挺怕他。他坐我后排,经常向我借课外书看,那些书都是我拿啪(pia)叽戳子换来的。

所谓“啪叽戳子”,是我用废手锯条磨成刻刀,找来合适的木块,刻出各样古代人物头像,沾上颜色,像使用印章那样,想要多少啪叽就印多少。我刻的头像造型威武漂亮,线条细腻,能看出每根发丝和胡须,许多男同学都愿意拿课外书和我交换。

一个学期,我换来几十本书,每本书我都认真读过,不知不觉提高了我的作文能力,也认识许多课本以外的生字。

范明喜也喜欢写作文,每次写完,都让我帮他添标点,他写作文不习惯用标点。除了语文课,他对别的课都很厌倦。上自习课,他常常学着说评书的腔调,突如其来地冒出几句乱编的段子,说完哈哈大笑几声,不管往下有没有课,背起书包就走。

他对收音机里的评书节目特别着迷,可能是评书听多了,头脑很灵活,常有别出心裁的恶作剧。参加全县“声讨美帝支援古巴”大游行,有一句口号是“要古巴,不要美国佬”,范明喜随着节奏大声喊出“要你妈,不要你破姥儿”!同学们强忍着不敢笑出声。他却义愤填膺的样子,皱着眉头,低一声高一声地反复喊着。

他常在课堂抽烟,把头猫在课桌下面,袅袅升腾的烟雾被老师发现。老师厉声叫他站起来,他满脸无辜的样子反问,“老师,你要干啥”?老师说,“我不干啥,我是问你在干啥?”他爽快地回答,“我在听你讲课啊。”老师问,“刚才你头上的烟雾是怎么回事?”他仰脸望着天花板,懵懂地问,“烟雾?老师你看见烟雾了?”老师说,“你没看见吗?”他摇摇头,忽地指着窗外故作惊喜地说:“老师,我看见了,那是天空的白云。”随即用朗诵的语调说:“白云啊,你快飘走吧,我敬爱的老师在讲课。”

这堂课变成了小品节目,课堂气氛倒是活跃了,哭笑不得的老师无心再讲下去。

除了语文课,上别的课他既不看书也不做笔记,只是靠着椅子抱膀儿发呆。有的老师不免招呼他一声,说他的样子像是在听大鼓书。他一下来了精神,站起身弓腰作谦卑状,微笑着问老师;“老师你想听大鼓书吗?好好好,洒家这就给你讲上一段儿,你且听了—”他象唱京剧念白一样,把“了”字拖得很长。老师们知道他是煮不烂的老牛筋,不再理会他。

范明喜知道我家人也吃树叶,听我说了老贾头的遭遇,他说别吃树叶子了,换点别的。课间出去活动,他拉我到僻静处告诉我一个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