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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往事云烟21*

傅家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其实没有人造光源, 高耸的哥特式建筑配上七彩琉璃窗,交织了隐而不放的光明和庄严肃穆的晦暗。

那些鲜妍的色彩在吴雅兰眼中快速的褪色。

繁华剥落,灯火弥散,同样高耸的建筑下,她看到的, 是几十年前那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一般的夜色。

孤儿院是战争年代传教士留下的教堂,隐蔽过流离失所的人们, 也经历过血红浸透的残忍。

她记得教堂潮湿的房间里那老旧的木板床,也记得孩子的身高永远够不到、却能勉强带来一丝光明的高高的窗。

沿海小城的人时至今日都延续着农耕时代的愚昧,孤儿院里的孩子总是女孩儿比男孩儿更多。

吴雅兰曾经也是多出来的那个。

她原本有个贫穷、愚昧却还算过得去的家, 父母是渔民, 家里有自己的船,靠海吃海, 收入不算高, 但总能有食物下锅。

但是这种“过得去”随着一场海上风暴全成了泡影。

船翻了, 父母死了,生计没了,亲戚全都拖家带口,对这只会花不会赚的三张嘴避之不及。

吴家兄妹最大的只有十二岁, 他下面的两个弟弟妹妹,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扛起一个家的生计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四处碰壁,很快被身无分文的窘境压垮了, 其余人听了他的状况,除了道一句“可怜”,确实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帮他。

很多事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旁人的议论让少年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福利院”这样一个地方,听说被送到那的孩子,虽然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大,但是政府拨款又有好心人捐赠,总不至于饿死,运气好的,还会被有钱人家领养。

少年权衡了一番,最终决定把最小的妹妹送去——他没敢想别的,只能说服自己,年纪更小的孩子总是比大一点儿的更容易被领养。

少年也许并非穷凶极恶,人在做事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可能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可是那一瞬间的“取舍”,便足够成为另一个人心里仇恨的种子。

这颗种子如果有黑暗和罪恶浇灌,很容易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都说三四岁的孩子是不记事的,但是吴雅兰偏偏就记住了少年转身而去的那一刻,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深深的恨,让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学会“以德报怨”的善良。

福利院的生活并没有比家里好多少,但吴雅兰也勉强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在那个富人也只能比穷人多吃一碗肉汤的年代,“福利院”这种只出不赚的地方,被迫学会了“自力更生”。

当时沿海地区的经济已经开始逐渐起步,这个海滨小城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完全封闭,甚至开启了最早的一批工厂,流水线上的作业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可是孤儿院里的一群半大孩子根本胜任不了这样的工作,更有几个笨手笨脚的,去工厂做了两天,一分钱没赚到,还因为弄坏东西被找借口赶了回来。

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使福利院的院长陷入“愁云惨淡”。

而对幼年的吴雅兰来说,她没见过“好”,就被迫先去感受“坏”;没有领会过“善”,就被迫先去体会了“恶”。

院长的喜怒,决定了她们所有人这一天是否过得胆战心惊。

而很快,一个人的出现,让院长的忧愁终于拨云见日。

那人外表有着知识分子的儒气,是个药物研究的学者,而他介绍来的工作,便是给一些境外的药厂试药。

在一种药品上市之前,临床都要经过反复的试验。试验需要一定批量身体健康的人作为志愿者,观察他们服药后药品的安全性,检测药物的代谢情况,探究人体能忍受剂量的极限——为之后的适应证研究等做铺垫。

职业试药人在国外是非常普遍的,甚至有不少年轻人为了钱,专门去做这一档营生,虽然存在一定的道德伦理问题,但是说到底,药厂已经把可能出现的问题说在了前面,成年人已经懂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可是此人介绍来的这份试药工作,却和这种并不一样——药厂需要的是未成年人,而在他们国内,他们并不敢发布这种类型的志愿者招募。

院长当然没去深究为什么这样轻松的差事会落到他们身上,很快,院里包括吴雅兰在内的十几个女孩子,变成了志愿者。

从院长脸上日渐红润的脸色来看,这份工作的报酬让他非常满意。

平心而论,以身试药这个工作并不算太难熬,副作用虽然会发生,但是都是会尿频或者嗜睡这种无伤大雅的症状,基本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

原本对无故吃药有些抗拒的孩子们,很快适应了这样非常轻松的工作,甚至把能够参与试药当做了一种小孩子间的“自豪”——被选中的孩子不用去工厂做工,还能拿到最好的食物。

讽刺的是,吴雅兰回忆起来,竟然悚然发现,那段时间,竟然是她看不见出路的童年时光里,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小孩子预测不到这些实验的危险性,而信息的闭塞也让这些沿海小城的孤儿无从得知这种工作的的致死率。他们更加不会知道,正规的试药公司,并不会超过频率的频繁使用同一批志愿者,甚至于要求志愿者至少经过几个月的修整期后,才能开始新一轮的试药。

当然,在这小小的孤儿院里,这些“安全保障”,都是不会存在的。

当这些女孩子们感觉到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健康”的时候,那些不可挽回的伤害已经发生了。

院长面对十几个病重的女孩子,慌了神,连忙去找那个给他们介绍了工作的“于老师”。

而那个“于老师”倒是很快找来了医生,偷偷摸摸给这些孩子检查,最终查明的病因,是“肝纤维化”,这种病要依靠肝、脏移植才能保命,而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病,不言而喻。

孤儿院的孩子命不值钱,每年有几个死亡不足为奇,但是如果同时出现多个人死亡,院长难辞其咎——而那个平时看上去还勉强算慈眉善目的男人在责任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一面是十几条要他负责的人命,一面是带着钱离开的康庄大道。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不过,幸而这个人渣的运气不好——他连夜坐长途车离开那座小城的时候,长途车在荒郊野外遇上了抢劫的,司机被劫匪殴打侮辱,却没有人出手相救,悲愤交加之下,他用最后一口气踩死了油门,将长途车开下了海边的悬崖。

全车无一生还。

院长死的干干净净,倒是那个给他们介绍“生意”的于老师不知为什么没有彻底放弃她们,也许是因为她们的症状还有研究价值,他不知怎么操作的,很快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试药的药厂并不想为这起事故负责,但是另一对做医药生意的华裔夫妇很同情这些孩子的遭遇,他们希望前来考察,分批次负担几个孩子的治疗费用。

海外华侨归国做公益在当年来讲,是一件轰动的大事,这个海滨小城的官、员也很快被惊动了,很快这起“考察”就成了行——这就是严修筠和傅修远看到的那张慰问照片了。

他们夫妇来福利院考察,听从和他们同行的医生的意见,决定优先救治三个病情较重的女孩儿,而其他女孩儿,要继续等待肝、源捐赠。

这三个女孩儿中,没有吴雅兰。而一种即将死亡的恐慌,很快笼罩了她——等待肝、源捐赠,这在那时的她看来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一部分切下来救另一个人呢?这个等待要等待多久?如果……她一直等不来呢?

那三个女孩儿得知自己被选中的时候,脸上连病气都是欢天喜地的,求得生存的欢喜让她们没有看到远远站在角落里的吴雅兰,那双怨毒的眼睛。

那时候的吴雅兰看起来非常平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比起其他落选的女孩儿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失落,她连失望都没有露出来。

她只是看起来非常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想起的是少年转身离去时的背影。

她凭什么每次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呢?

她又凭什么每次都要接受别人安排好的命运呢?

她要活下去!她这次就要那个已经准备好救人的肝、脏!

既然“幸运”这种东西并不肯降临于她,那么……她就自己选择一下“幸运”。

那是一场大火……吴雅兰至今记得自己冷静地站在院子里,看那火光把那监狱一样的老旧教堂烧成了炼狱。

院长已经逃跑、没有人照顾的孤儿院里只有一群惊慌失措又病着的孩子,他们求生无路,没有人活下来。

除了吴雅兰。

“获救”的时候,她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抱臂蹲在空地前。

冷汗将她的头发完全浸湿了,她不哭也不说话,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所有人都说她是吓坏了。

火焰熄灭,烧焦的痕迹混着泥水,将那座原本由神明守护的教堂变成了一座废墟,她与那座废墟渐行渐远,强迫那抹烟黑在记忆里完全失去了颜色。

那起事故调查的结论是老煤油灯失控,引燃了房间。

火灾不了了之,没有人怀疑吴雅兰。

毕竟,这样的灾难前,谁会怀疑一个病入膏肓、又吓坏了的孩子呢?

没有人因为她的“不呼救”而谴责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场惨绝人寰的大火里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能一眼看穿布兰迪·帕利斯卡在当年的火灾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跨越多年的时光,她看到布兰迪·帕利斯卡的档案时,只是突然之间看到了另一个拼命求得生存的自己,她本来想找人干脆的做掉他,却因为这个火灾,她让他活了下来。

虽然现在,她已经后悔于自己因“惺惺相惜”而产生的一念之仁。

但是她不后悔制造那场大火,而也是这场大火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机会,都是人自己争取的。

当年,她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吴雅兰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个资助计划仍然进行了,她成为了唯一受到治疗的女孩儿,顺利移植了肝、脏,顺利活了下来。

那对夫妇同情她的遭遇,决定给她更多的资助,让她可以读书……她拼命抓住这个机会,然后,利用这个“救命之恩”的契机不断接近对方,成功做了那个华裔富商的情人。

这个富商,便是日后声名赫赫的“药业大王”傅耀康。

和傅耀康的关系让她的人生全面进入了另一个平台,她开始接触药业生意,在傅耀康和严书音因为生意而理念不合的时候,她也在其中替傅耀康打理一些不能被严书音知晓的事。

财富、金钱、上流社交圈……这些她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另一个世界,在欢欣鼓舞地向她招手,迫不及待般地迎接她的加入。

而有了这些,她才终于觉得人生除了苦涩,其实还有别的滋味。

而这个时候,一件事唤起了她一点久远的记忆。

一个叫于敏达的大学教授,因为进行违规实验,被学校处分,郁郁寡欢。此人是个天才,并不甘心如此消沉下去,想要出国另寻出路,被相熟的人辗转介绍到了吴雅兰面前。

吴雅兰确实是动了心思的——她本身并不是一个科研人员,不具备药物研发的能力,傅耀康只是拿她当一个记着另一笔账的会计,但是在公司的发展上,他还是更倚重自己的发妻。吴雅兰想要在这种局面中给自己多一点保障,那她就必须要具备和严书音竞争的能力。

她自己没有科研实力,就必须借助一个可靠又能力突出的人,获得这样的能力。

而她一见到于敏达,就知道这个“可靠的人选”被送到了自己的眼前——世事无巧不成书,这个落魄的天才,竟然就是当年给福利院院长介绍试药生意的那个于老师。

人的情绪十分复杂而微妙,她记恨着抛弃自己的家人,记恨着贪财忘义的院长,甚至记恨着当年让她“落选”的傅耀康夫妇,不惜要亲自去戳破他们恩爱圆满来作为报复。

可是她居然并不很记恨于敏达,甚至有几分感激这个科研疯子——感激他的到来,给了自己几年还算愉快的“童年时光”。

她很快安排了于敏达出国。

她也在这时想起了抛弃自己,让自己双手染满“血污”的“家人”。

那时的吴雅兰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小无助的孤儿了,她掌握的资源,足够她翻覆这座城市去找到他们。

当然,她也找到了。

她带着救世主的姿态,带着一身看不见的血污,微笑着降临他们中间,等着看他们“相依为命”到艰难困窘也不曾分离的兄弟俩会如何分崩离析。

她成功了。

抛弃她的那个人,干脆利落的死在了空难里,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带走碍事的傅修远,可是这也够了。

而活着享受了他全部呵护的吴哲茂,果然因为自己许下的利益,连多问一句大哥的死因都不敢,装聋作哑地活着,抛弃了那几十年的“相依为命”。

吴哲茂问她,她做了什么?

是啊,她弑亲,她残害无辜,她声名狼藉,她恩将仇报地拆散救命恩人的婚姻……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这个世界,没有人对得起我。

吴雅兰看着吴哲茂血红的眼底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无可抑制。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疯了。

吴雅兰却知道,自己只是痛快——真的痛快。

她愉快的把这些她怨恨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吴雅兰笑够了,微笑着昂首站在众人之间:“恨我吗?又觉得拿我无可奈何吗?”

吴哲茂的表情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

而吴雅兰冷冷看着与她人群相隔的吴哲茂,十分真挚又怨毒地加深了笑容:“记住你现在的恨意,这就对了——因为我没做错!”

作者有话要说:  呼唤孩子的读者们……就……先好好享受现在吧。恩。

我们反派的内心都真的很丰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