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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

有好几天的时间里,陈雅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江晚晴的耳边不断回响。

她不止一次地反复回想陈雅云陈述的每一件事,甚至是带着带着懊悔地去想――如果陈雅云在说某句话时,她如能想出应对的办法,或者是她处理突发事件时的反应速度再快些,是不是就能阻止陈雅云自杀?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

浮生若梦,无人生还。

江晚晴把这些细节在脑子里无声无息地过了太多遍,到后来,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有些话是陈雅云真的说过,还是她自己在不断懊悔的过程中杜撰出来的新记忆。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恍惚。

但是,却有一句话是例外的――江晚晴无比肯定这句话是陈雅云亲自说的,因为她在无数次反复回想的过程中,都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意图,也没有想到针对这句话的任何解决办法。

陈雅云自杀前说――“那天在楼道里的人是我”。

江晚晴外在的性格大而化之,但是处女座的特性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让她变得心细又心宽。她的心细和心宽都是分时候的,遇到特别在意的人事物,她就会不厌其烦地在脑子里整理好每一个细节;而遇到一些让她不太在意的事情时,她基本属于过目就忘的状态,因为那些事情并不值得引起她的专注。

可有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就在近期,虽然已经被她分类到了“不值得专注”的类别里,但此刻一看到保研名单,那些记忆就瞬间被一个名字唤醒了。

许璐。

保研名单的顺序是按照成绩排的,今年保研会接收四十几个学生,那个名字排在第三位,堪称优异。

由名及人,江晚晴无声回忆了一下儿许璐清秀的眉眼,却莫名心慌起来。

她这几天参与料理了陈雅云的后事,有那么一两天时间里,她跟着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在为陈雅云设下的灵堂里忙来忙去,抬头回眸之间,就能看见陈雅云那张证件照改的黑白遗像。

那张照片上,陈雅云的眉眼比现在年轻,带着初出校园女孩儿的稚气未脱,她气质里一贯的漠然冷意尚未成形,却已经隐隐露出未来的端倪。

她心慌的原因就在于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璐的轮廓,竟然和已经死去的陈雅云有几分惊人的相像。

这种相像,不是血缘至亲五官之间那种一目了然的相似,而是那种神态之间的神似。

这两个人像是被同一个灵魂附了体,以至于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深思神态像是会传染一样,从一张脸上剥离,又附着镶刻在了另一张脸上。

江晚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甚至觉得自己是思考陈雅云的事情太久,以至于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可是这个“幻觉”很快又被江晚晴自己否决了,因为许璐这个名字一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一件和陈雅云死前所说的“楼道里的人是我”高度相关的事情。

那天,许璐辗转通过严修筠找到了江晚晴,带来了一份完全照搬了江晚晴研究成果的论文,大言不惭地想让江晚晴“指导”。

江晚晴盛怒之下,把许璐赶走了。

而如今,保研名单让她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些疑神疑鬼的猜测,也想起了对这个小姑娘的微妙恶感,以及她上一次,她和这小姑娘面对面交谈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日许璐走后,她确实在心理咨询室外空荡荡的楼道里,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个人影一闪而逝,也没有对江晚晴造成任何威胁,被她下意识当成了哪个毛毛躁躁跑错了教学楼的学生。

这个细节毫无波澜,因此事后被她忘了个干净。

可人的记忆就像一个盒子,而一些关键性的提示就像打开这个盒子的钥匙。

这几天阴错阳差,江晚晴一直也没顾得上参与心理咨询室的排班,因此没有什么提示能让她重拾那些细节,而直到今天,“许璐”这个名字,骤然把那个马上就要被迫尘封的盒子挑开了。

这种感觉十分难以形容,像是有一个并不连贯的幻灯片,在脑子里以完全分辨不清速度,飞快地完成了它赶着投胎一样的放映过程。

江晚晴大概是愣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以至于和她同组的另一个面试官来和她商量事情,站在她身边接连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这位面试官也是药学院的老教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姓刘,已过花甲之年仍然精神矍铄。

刘教授身上颇有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风骨,工作的侧重点也是一向主要抓教学,因此她科研方面的成绩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更多的是靠多年的工作经验累积上来的,并不算突出。她在学院里的名声,并不像之前的朱和峰这种大牛导师一样盛名在外,但在学院里颇为得人敬重。其实她早就已经到了退休年龄,院里领导十分肯定她的教学水平,因此返聘她回来继续授课。

刘教授是个不爱多言多语的人,但是学院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想躲也无从躲开。她自然知道这两天学院里的风言风语,江晚晴等人的举动,也被她看在眼里。

此时见江晚晴盯着保研名单发呆,悠悠叹了一口气,才提高了声音,咬字颇重地又叫了一声:“小江老师。”

江晚晴这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扶刘教授坐下:“哦……刘教授,您……”

“面试的考题是抽签,签子早都做好了,我带过来了。”刘教授顺势坐下,把手里的档案袋递过来,同时反手拍了拍江晚晴的手背,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嘘寒问暖,“看你精神不太好,怎么,病了?”

江晚晴赶紧打起精神解释,但是语言没来得及组织顺利,有几分颠三倒四:“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到一个保研学生的名字,想起点事……这个学生我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指了指名单上许璐的名字。

刘教授面色毫无波动,只看了看名次,顿了一下:“这个孩子成绩蛮好的……你既然和她认识,是想着避嫌吗?”

“算是吧。”江晚晴没办法解释那些来龙去脉,更别提这些来龙去脉里还夹杂着她的家庭琐事和陈雅云的死,她只能避重就轻,“我本来以为她不会保研进药学院。”

刘教授也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依旧和善地笑了一笑:“如果你是想避嫌,那就不用担心了,这个孩子的面试,不会在我们组里进行的。”

江晚晴闻言一愣。

为了彰显公平,平城大学保研面试的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而且会分ab组。虽然一向都这么规定,但是操作过程中总有一些例外――学校尤其重视成绩靠前的几个学生,因此前五名无论抽到第几个顺序参与面试,理论上都会划分到a组,因为a组的师资总是要比b组的更强一点。

江晚晴的工作重点不在教学上,今年也是因为学院里人手不足才临时参与到面试工作里来的,当然,她毫无疑问的在b组进行工作。

因此,刘教授说许璐不会在她手下进行面试,这句话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那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莫名让江晚晴觉得刘教授话里有话。

她原以为自己最近精神紧绷,听风就是雨的想多了。

而刘教授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江晚晴直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刘教授又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小江老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私下跟你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在学校里这么多年,看过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有时候,有些所谓的‘嫌’,不是你想避,就有机会可以避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