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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二人约定了时间,在员工停车场见。

盛骁一开车门, 分子从高密度向低密度扩散, 一股温暖的气流混合着男士香水的味道扑了他一脸。

他立即回头朝外换了口气,做作地说道:“我天, 您这是喷了多少香水。”

“我就喷了一下!”沈俊彬原本微笑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你是狗吗?”

这话一说完,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是心里有鬼才恼羞成怒——盛骁就事论事,他却只听到了弦外之音。

他没有日常使用香水的习惯, 如果不是盛骁昨天莫名其妙地疑似“约”他, 他不会手一抖把香水翻了出来。沃尔沃每年在他们店里有近百万的消费, 客人的重要客人自然也是他们的重要客人, 当时所有经理人下楼迎接,无不处在一种面上温和其实内心谨小慎微的状态之中,盛骁却像个心宽跑马的任性大男孩,背对人群直勾勾盯着他, 手掌用了力量在他肘窝处捏了一下。

被这家伙那么直白地看着, 河底的莲藕也要破冰抽出一枝花苞来开朵莲花给他看了, 只有千年老榆木才不会多想吧。

可他哪有喷很多?

苍天可鉴, 他点香水瓶的小喷头只点了两下而已,轻得换只蜻蜓来都还没沾着水啊。他是有幻想,可他努力地藏着掖着, 一再警诫自己不能让盛骁认为他是随便用手指头一勾就上钩的人。

他在脑子里拉起了一条安全线,谁知一照面,这家伙那句话好似在笑他:“哎呀妈呀, 你为了见我喷了多少香水呀!”

他脑子里的安全线登时就崩断了,警铃大作,全副武装,只差用扩音器大喊:车外的人听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是糟糕。

更糟糕的是每个人对香水的耐受程度不一样,对不同味道的香水耐受程度也不一样。

他于作案现场被人赃俱获,只能落下车窗,开了空气循环,默默在心里将那瓶香水打入冷宫。

爹不疼娘不爱的地下室阴风一下涌进了车里,沈俊彬穿得不太扛风,被这么一吹隐隐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王八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骂谁。闻不惯某种味道是天生的,盛骁闻不惯,这应该不是盛骁的错,可他又不想承认喷了香水的自己是王八蛋。

也许“单相思”这件事本身就是个王八蛋,在王八蛋的指引下人类的一举一动都能弄巧成拙,蠢得没边儿,失去对分寸原有的把控能力,延伸出僭越的幻想。

幻想落空的人就显得格外可笑。

他捂了一早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想现在就翻翻黄历,看看今天是不是忌会友、忌出门。

盛骁以一种审视新奇物种的好事目光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沈俊彬在注视下感觉脸皮厚度不足,再被看下去就要红了。

“行了吗?”他没好气儿地问,“还走不走了?”

“走。”盛骁一屈身钻进了车里,系上安全带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说,“哎?多闻闻就发现其实这味儿特好闻,叫什么香啊?”

沈俊彬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坚定地想道:这个王八蛋。

分明是个大清早,严格来说连“上午”都不能算,沈俊彬却一脸不想多说话的疲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

盛骁脸贴在头枕上看他,乖巧地问:“咱去哪儿?你能出去多久?”

“今天店里没事。”沈俊彬一本正经道,“但是我有事,我可能要出去一天。如果你困了,买完杯子我就先把你送回去。”

盛骁冰雪聪明,顿时品出了这话里“我一天都有空”的味道,当即表示:“我不困。”

沈俊彬:“你下夜班不困吗?”

“干嘛?”盛骁挑眉看他,“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沈俊彬霎时没了声响。

太可怕了。他想,盛骁说话太吓人了。

盛骁不是第一次卖弄风骚引人遐想了,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再为此多思多虑,也不可以揣摩这几个字的深意,可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受到调戏忍不住神经一紧。

两股本能在他脑中争执不下,导致大脑干脆罢工,腾出战场来给它们打,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顺着这话多想。

员工停车场出口处有个检查岗,员工下班经过要开包检查,驾车要开后备箱和车门检查。

沈俊彬木然地开着车,木然地将车停在保安检查岗前,木然地看着盛骁和保安室里的人打招呼,木然地听着他说:“哎,沈总要出去办事,他这不是刚来历城没多久嘛,我陪他一块儿去。”

那语气,好似他们相识已久。

他们确实相识很久了。

沈俊彬驶上甬道,停车场出口直迎着东方的朝阳,晨光穿透冰冷的空气,把路面的积雪一点点晒化。

光线射进人的瞳孔里,仿佛也把心底多年的残雪一并消融了。

他疑惑地问:“你真的不困吗?”

“舍命陪君子。”盛骁知情识趣地眨眼一笑,“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沈俊彬听完没说什么,只沉默地开着车。不过从他平稳的驾驶来看,盛骁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他数不清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计划怎么和别人达成亲密关系可能还在遥远的初中。很不幸,他连他的“初恋”长什么样子、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时候的小屁孩们傻不愣登,在书里看到“恋爱”两个字都要脸红一下,感觉拉一下手就是私定终身。

事实证明,拉一下手并不是。

随着大家一年年长大,他后来又拉过很多人的手,那时不光他一个人开窍了,别人也在开窍,他不用再费尽心思计划如何设计场景和对白才能交往,不用铺垫和承诺,只要他往花前月下一站,自然有长发飘飘的二八佳人按耐不住,一切顺理成章。再后来,他在人口密集、情窦初开的学生之中越来越光鲜显眼,只要他想,那么连花前月下的约会,连过什么节、送什么礼物的心思也可以省了,他随时能够开始一场所谓的恋爱。

谈得多了,他反而不知道自己在谈什么鬼东西,于是“恋爱”两个字又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虽然神圣,但他懒得搭个天梯爬上去,摘下来看一看它的真相,也羞于对那些短暂的交往冠以这个称呼。

坐在沈俊彬的车上,他觉得自己坐上了一台时光机器,他们两个人正一起穿过世事和人海,可能将要回到他有点幼稚却又十分认真的那个年代。

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到了。”沈俊彬流畅地将车停进了车位,“下车。”

已经到了吗。

他……返老还童了吗。

盛骁忐忑地睁开眼一看——宏升巷。

盛骁:“……”

据说古时候历城的第一家客栈就开在这条巷里,后来这附近渐渐发展成了集市,现在则是专卖酒店用品的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从布草、消防、一次性用品到锅碗瓢盆、衡器炉灶,一应俱全。

这里的器皿虽然也可零售,但一眼望去都是些专供酒店饭馆的款式,再说,谁买一套杯子要跑到批发市场来淘呢。

盛骁睁眼就是寒光闪闪的“王家大刀”。

他觉得沈俊彬可能是真的有事。

假公济私常有,假私济公十分罕见,故意说得黏黏糊糊不明不白,这臭小子。

沈俊彬:“下车啊。”

盛骁:“哦。”

冰冷的陶瓷餐具都是些不怕冻的东西,老板们为了表示自己早起开门迎客,哪怕是透明的玻璃门也大敞着。沈俊彬挑了门面最大的一家店逛,人在货架之间穿梭,盛骁稍微一看东西就不知他去哪儿了。

他凄惨地呼唤:“你人呢?去哪了啊!这儿好冷啊!”

沈俊彬头也不回地应道:“在你前面,卖叉子这儿。”

老板走了过来:“看看,需要什么?”

沈俊彬边走边道:“先随便看看。”

老板:“再往前这边就是西式了。”

“我知道。”沈俊彬道,“也看看。”

“你们是什么店?新开业,还是补购?”老板问。

见沈俊彬没有热情地自我介绍的意思,他紧接着又道:“随便看吧,这一条街就数我们家最全,没我们这儿没有的东西。这摆的都是些样品,后面仓库还多着呢,随时能出货,量大量少都出。我建议你如果是新店开张的话可以考虑在咱们这一家买齐,量大了好给你优惠,是吧?我这开了二十多年,不是开两天就没的小摊,以后你要补货也方便。”

沈俊彬:“是,你这儿货很全。”

“那当然了。”老板随手拿了个叉子,“要是做西餐,我推荐你买这种,威斯汀的款,咱家全套都有。”

沈俊彬掂了掂:“只能说是同规格。”

老板:“是,但是卖得很好,全历城数得上号的西餐厅用的都是这一种。our meeting啊,f&c啊,基本上经常在外面吃饭的,人家拿到手上一看就知道是高档餐具,用这个,餐厅、菜,档次全都提上来了。”

“客人到我那儿吃饭,用的餐具跟路边的小店一样,不是没有新意吗。”沈俊彬把叉子还给老板,笑得有些怜悯而无奈,“我是想不开了给它们抬身价,还是贬低我自己呢?再说,我不爱跟小店蹚在一趟浑水里啊。”

“哎哟!那还都是小店呢?”老板把叉子往盒里一丢,殷勤里多了几分讥讽,似笑年轻人大言不惭,“行,那您随便看看吧,啊,看好了喊我。”

老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老板走远,盛骁上前问:“你看完了吗?”

“你瞎啊?”沈俊彬低声骂道,“当然没有。”

出于尊重宾客的习惯,他不但不会自己到处宣扬做了谁谁谁家的生意,同时也不喜欢和爱炫耀这些事的人打交道。不过这家店餐具规格相当齐全,趁老板走开,他正好能清静地仔细看一会儿。

盛骁:“我突然困了。”

沈俊彬:“……”

这没用的东西。

他胸中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冲到嗓子眼儿里,张口想骂这家伙两句,谁知一颗大脑袋却忽然轻轻落在了他肩上——

在琳琅满目的瓷器货架之间,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盛骁把下巴抵在他肩头,闷闷不乐地说:“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