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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沈俊彬这个坏小子。

盛骁一下班反倒不困了,他坐在出租车里, 手肘支在车窗框上撑着头, 吹着干燥的疑似由发动机加热过的空调风,两眼炯炯有神地死盯着面前的计价器。

他拿来的衣服里有一身是只见沈俊彬穿过一次的黑色运动装, 原本他是出于病人穿运动服方便活动的考量而准备的, 但此刻他一看到这件衣服就联想起那小子当日撸起袖子来扑到他身上, 把他按在沙发上强吻的情景——幸亏他力气大一点儿,立场坚定一点儿, 要是换了别人, 在沈总监金钱和热情的双重攻势下, 还不早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谁能逃得过那一嘴?

谁?

当然, 他也没逃过。

他自以为是地用另外一种姿势进了场,看似掌握了主动权,也比被动地屈从或是收人好处而就范的身段高档了一点儿,并为此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其实说到底, 沈俊彬的得益并没有显著的不同。

这就是沈总监营销手段的高明之处。

手里拿着钱, 一把撒出去, 想睡谁睡谁,想睡几次睡几次,先脱了裤子, 实在不行再谈价。

盛骁冷笑,他都没跟人这么玩过,沈总监真是太会找刺激了。

身经百战的盛骁第一次遇到战功如此显赫的选手, 他感觉沈俊彬触犯了他的底线。

但作为一个没有考虑过底线的人,他的“底线”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大约是他可以被沈俊彬睡,但是不能被沈俊彬打着感情的幌子,还拼命要跟他走心地睡。

这两者映射到实际生活中的区别实在是微乎其微,约等于没有,他心灵受到的伤害并不能当做呈堂证供。为了判断他到底遭受了多少损失,他的理智、尊严、价值观人生观乃至祖训一一闻讯赶来,多方会审,最后沉痛宣布:他的介意有点像是吃饱了撑的,无病呻丨吟。

别人没跟他计较就不错了,他还不安分守己,竟然敢跳起来贼喊捉贼?

再加取证手段不正当,所以他心里的那一团计较申诉无门,非常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不要紧,他可以不启齿,但这并不影响他用肢体表达。

过去他给客人准备礼品和打包遗留物品时里三层外三层包装的闲情雅致荡然无存,随手拿了一只印有酒店logo的大号无纺布手提袋,把所有东西粗暴地塞成鼓鼓囊囊的一包,管它衬衣买来是几块还是几毛。

到了卖手机的柜台,他懒得东挑西选,脑子都没转一下,直接拿了部和沈俊彬从前一模一样的。最让他烦躁的是去营业厅补办手机卡,哪怕他的心已如疾风落叶一般冷酷无情,也得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号。

他心浮气躁,直想抽烟,出门右拐站在楼旁的风口连吸了两根,被冬风吹了个透心凉。

掐完烟头他不情不愿地再进去一看,居然一不小心过号了!

他只得重新排队,顿时更加感到诸事不顺。

兵荒马乱地瞎忙活一上午,等到了病房面前,盛骁的耐心已然消耗殆尽,几乎想长腿一抬,大脚一踹,破门而入。不过最终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拧门进去的——他只是考虑到公众场合,前后左右都是无辜的高危人群,绝不是给那臭小子面子。

两片蓝色的挂帘之间,沈俊彬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手规矩地摆在身侧,姿态堪称安详。

护工在床尾尽忠职守地坐着,朝他点了下头:“来了啊。”

杨总监找的这个护工不是按天收费的,是按小时收费。有看护需求又不需要全天照料的病人还挺多,所以他一整天都闲不下来。一般来说,只要沈俊彬这儿没活儿可干了,他就会记个劳动时长,然后去照顾同楼里的其他病人,基本上不存在没活儿干而在一个地方傻坐着的情况。

盛骁张牙舞爪的一腔臭脾气遇到陌生的阵仗立即身手敏捷地藏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将盛骁推到了前线。

他轻轻地问护工:“怎么不给他垫个枕头啊?”

护工小声答道:“医生说的,让他平躺几个小时,最好先不要枕枕头。”

护工是位四十多岁的老大哥,干起照顾起居的活计来手脚尚算麻利,但口头表达却不那么清楚,说某个地方必用手往外凭空一指方位,不管之间隔了几重楼几座山,说某样物体必得加上双手比划着形状,也不管比划得像不像。

这次他倒很简练,两手拉开了一个约半米长的距离,跟盛骁说:“那戴眼镜的小医生用这么长的针管,圆珠笔芯那么粗的针尖,扎进他脊梁骨里,说是要抽骨髓啊,还是抽脑子的。那不得把骨头都扎穿啦?可得多躺会儿。”

“……”盛骁听他的形容听得变了脸色,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做那个穿刺么?抽的是脑脊液吧,不是脑子。”

转念又一想,他问:“可做腰穿不是说要等家属来签字么?他家里人来了吗?”

护工还未答,沈俊彬先醒了,道:“盛骁。”

“躺着,别动。”盛骁的心情兵分两路,一边快揭竿而起了,一边又忍不住埋怨起来,“做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9点不到就下班了,你喊我过来啊。”

他拉开柜门,把逃难打包似的一团衣服和杂物塞进空荡荡的床头柜里,目光一扫干净而冷清的台面,问:“你家里人呢?这就走了?”

沈俊彬冲他挤了一点露牙的笑容:“我没事。”

盛骁:“……”

沈俊彬不答“来了”还是“走了”,而是答“没事”。

这一答一问之间绕了不知多少弯,他省略了某些关键的因果关系,熟练干脆地指出了这个话题的终点。

别说他那笑容分明是在强颜欢笑的意思了,就算他真的没事,盛骁也不免琢磨琢磨他的思维是按照什么路径跳跃的。

沈俊彬自然知道自己答非所问,却没有多加解释,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四目相对了一小会儿。

冬日吝啬的阳光穿透窗帘再穿透蓝色的挂帘后已所剩无几,给躺在病床上的人随手洒了一层沉静的柔光。沈俊彬安静地躺着,不吵不闹,连一点郁色都没有。

在一座相对来说仍然算是陌生的城市里,他是突遭横祸,闭着眼睛被送进医院来的。他连这病房楼的大门长什么样、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周围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只等着盛骁下班来探望。

他殷殷地看着盛骁,眼睛比平时睁得好像还大了一点儿。

“……”盛骁的良知突破他臭脾气的重重包围,一跃而出,暴戾地掐着他的嗓子,让他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抱歉,久等了。”

“没事。”沈俊彬一改早上分秒必较的态度,反常地体贴,“中午车多,你已经很快了。”

护工大哥相当勤快,把能干的活儿都干完了,盛骁感觉自己这么傻站着看上去很蠢,只好低头拿暖壶兑热了杯子里的白开水。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沈俊彬家里人,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其他亲属,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来,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

但凡是个心智齐全的人,哪怕探望一个萍水相逢的病人,办事都不会这么不漂亮。

盛骁抿了一口温水,心想:这些人怎么能对这个小可怜这么残忍?

哦,残忍的还有他。

他把沈俊彬精心打理的衣服揉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盛骁忽然发觉自己的行为特别卑劣,特别下作,特别趁人之危,和背后搞小动作的小人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沈俊彬是男人中少有的生活精致,他要是看见了柜子里的那一包,会难过吧。

沈俊彬:“我想洗脸……”

“哎!”盛骁挡在床头柜前,“洗什么啊,多躺一会儿!做那个腰椎穿刺疼不疼?你早点跟我说,我就先过来陪你做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沈俊彬淡淡地笑笑,“打麻药的时候疼,现在不疼了。那帮我把床摇起来吧,躺得够久了。”

盛骁不问,沈俊彬也避而不谈家事。医院有病房管理制度,白天不让陪人打开折叠床床睡大觉,沈俊彬就让出了大半张床给盛骁。他自己坐在旁边一小块地方折腾手机,万一进来人能随时站起身来。

盛骁间歇性呼呼大睡,间歇性被心事叫醒,挣扎着撑开睡眼偷窥。看到沈俊彬的屏幕内容不但正常,而且很无趣,他便假装工作劳顿,刚才是梦游,翻翻身,再去梦里会下一位周公。

白天看也就算了,沈俊彬到了晚上还在看手机。黑暗之中看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数据十分累眼,盛骁认为一个病人应当有一点儿身在其位的自知之明,不能这么没够。

“医生说静养,你别看手机了行不行。”他一伸胳膊,三摸两摸摸到了手机,抽了出来,“没收了。”

“无聊啊,等着看今天的营业额呢。”沈俊彬被捏走了手机,无声地叹了口气,怕影响了旁人休息而极小声地说,“我哪有那么多觉可睡?”

“那怎么办?”盛骁坐起身,左右看了看,“住院不就是这样?还是睡吧,不睡也没什么可干的。”

沈俊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说:“有啊。”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紧接着一只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轻踏在盛骁两腿之间,脚趾不知轻重地一蜷一伸。

盛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