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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阳关陆,独木乔

夜色已浓,初秋的天气里,便有些看不真切远处的景致了,偶尔自朦胧中映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便知那里也是一户人家,大概正围坐在大厅用膳,一家人其乐融融,又或者独守孤灯,闺中妇人待夫归来,还是哪位妇人望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又为吃穿颦了秀眉。

正是此时,一盏暗黄的灯笼摇曳了许久,却还是拿不准前进的方向,乔申抬头,已不知叹了多少浊气,稍作停顿,终是向着不远处的一点光亮走了过去,本不该问,却又不得不问,心中暗骂自己多事,脚下却未再走上回头路,离得近了,乔申停住,抬起头,这才看清那两盏大红灯笼中间的牌匾,“陆府”两个大字在摇曳的光线下依旧有些刺目。

“陆凌啊陆凌,为何到哪里都能遇到你?算我活该,终是欠你的。”乔申只摇着头嘀咕了一句,便已不见了那盏光线本不明亮的灯笼。

面前的人儿似是在熟睡,只是面色略微苍白了些,乔申低头吹熄了手中昏黄烛光,打量四周,这陆府也是,偌大的一个别院竟无一人看守,随手放下那盏灯笼,便走近了那熟睡之人,目光也随之变得深邃,来人世走一遭竟也要招惹是非吗?非要与那梦魇混作一团方才甘心?还是前世之缘,今世再续?

又叹了口气,乔申这才不情愿地伸出右手,将食指点在面前之人的眉心,只见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便有光景自梦中延伸,一条连接梦境与现实的幽径就此铺展,乔申抚了抚衣袖,这才慢悠悠地踏上了那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长路。

黑暗笼罩着的路上,景致似在不断变换着,乔申的目光也不望向他处,只看着脚下的路,和自己迈出的脚步,不知走了多远,周边的景致竟渐渐亮堂起来,近处层峦叠翠,鸟兽尽欢,远处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然后便自远处传来了曼妙的歌声。

冷月照空明,

夜半人初静。

伤心更把幺弦拨,

弦断有谁听?

闲来诵明月,

离合总关情。

自把满腹伤怀事,

尽数付秋风。

乔申微勾嘴角,如此看来,倒真像是寻常人家了。

走得近了,当乔申依稀闻到了那股烟火之气,便也终于看到了那个眸光胜过繁星的男子,恬淡的笑意,清瘦的模样,正坐在院前门槛上拾掇着什么,目光却始终落在不远处坐在溪边的紫衣女子身上,原来方才那歌声便是出自这女子之口。

“沉在梦中,便觉得幸福吗?”站在男子面前,乔申的语气有些刻意的冷淡。

“人世与梦境,都是一样的罢。”陆凌抬头,如星的眸光中便映上了那张写满不解的脸。

“若依已经不在了,你又是何苦?”乔申皱眉,有些恼怒。

“你亦不能与她长相厮守,这又是何苦?”陆凌反驳,却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至少她可以轮回转世,我可以世世等她。”乔申席地而坐,眼中是难掩的倔强。

“是不是因为我们太相似,所以才会不可避免地互相讨厌?”陆凌苦笑,将身前的一筐草药推到一侧。

“大概不是,总觉得,是我欠你的。”沉默片刻,乔申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让人觉得压抑。

“我真是没办法,不讨厌你。”陆凌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动作也是轻柔。

“我更厌恶你这幅模样,当初若非你太过柔弱,若依又怎么会魂飞魄散?”乔申有些懊恼,抬脚间踢翻了靠在门旁的药篓。

“你若看不惯,便不要管我,我这般,也很好。”不知是否真的是太过柔弱,即使心中愤懑,陆凌的语气却依旧清淡,如风,只是拂过,留不下痕迹。

“你到底还想不想回去了?”乔申猛地站起身,抓住陆凌背对着自己的肩膀,“这般不死不活的,你是在做给谁看?还是你想让我内疚,想看到我也得不到幸福?”

握在掌中的肩膀便是一颤,停顿了不知有多久,陆凌竟只是漠然摆脱了乔申的钳制,一步一步,走向远处,只余下轻柔的声音再次拂过:“若依没死,真的没死。”

等到陆凌走得远了,乔申方才放下垂着的手臂,叹了口气,看向前方,这才注意到那抹深紫,低垂的眸,披散的发,微颦的眉,恍惚间乔申竟也要误以为这女子便是当日命丧葬花池的若依了,但那毕竟是葬花池,是与地狱十步鬼死渊、北界噬魂洞、天界诛仙台并存于世,只可进、不可出的南冥葬花池,回想起当初,那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自己还未遇见那块自苍穹落下的五彩石,还不懂如何种下前世的记忆,在冥冥之中寻找熟悉的灵魂,还不知,情为何物。

那是遥远,却铭记着的,从前。

远远地,乔申便看到陆凌与那女子并肩走来,擦着自己的身子进了院中,隐约间,便觉着那女子的目光扫过自己,再看时两人已进了院内,想来是自己多疑了,梦魇可是看不到梦外之人的。低下头,脚边还有那框散了一地的草药,但此事究竟如何是好?在南冥时便硬是要拿仙气铸人,如今被罚下了人世,竟又要沉醉梦境,当真是无可奈何了。

有些低沉地滑坐在门前,乔申接着叹气,思绪便也滑回了遥远的过往,遥远得仿佛发生在昨日。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怎的一身俗气?”南冥花妖一族,自开天辟地之时便存在,比那北界雪狐不知早了多少年月,延续了不知多少代,也出了不少仙君,乔申的本命花是海棠花,那时也不过三百年的道行,整日却只会招摇。

“我——我是——”紫衣女子立定,呼吸声都听得出局促。

“是人?”乔申便绕着那女子转了几转,有些玩味地嗅了嗅女子身上特有的凡尘气息。

“我——”女子头压得更低,耳根也是通红。

“这衣裳颜色是独特,但看起来也是宫婢的样式,怎的说起话来这般没大没小的?”乔申一抖折扇,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我——奴婢知错——奴婢——”女子更是无措,一双玉手快要揉破了深紫衣摆,却不知如何应对。

“若依,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莫要乱跑的吗?”远远的,走过来一白衣男子,温文尔雅的模样,笑容也是极淡,但眸中却是光芒四射。

女子方才抬头,眼中闪过光芒,要开口,却又瞥见身侧的锦袍男子,忙噤了声。

“这不是陆公子嘛,怎的今日竟有闲心出来?”毫不掩饰嘲讽的语气,像是遇见了仇家。

“若先生去了天界,我便偷了懒。”陆凌躬身行礼,浅淡地笑,目光却是看着女子的。

“原是如此,早闻同族的陆凌陆公子修为上乘,且为人儒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乔申一收折扇,便指向了惊慌未定的女子,“不知这位姑娘可是自陆公子那里跑出来的宫婢?”

“正是,若依来南冥不久,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乔公子莫要见怪。”陆凌大概看出了女子的胆怯,浅笑着移近了几步。

“失礼倒是没有,只是我本以为昙妍宫的人都该如陆公子这般温文尔雅,看来是我高估了昙妍宫的人哪,哈哈——”逐渐远去的笑声,只余下淡淡的海棠花香,萦绕鼻尖。

“还不走?”清凉的声音,乔申回过神,才发现陆凌已身在眼前,细细看来,这张脸似是无甚变化,那双眼睛也是一样璀璨,但隐隐地自那深潭之中总能折射出淡淡的忧伤,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意,这双眼睛啊,可要迷倒不知多少人了。

“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移开目光,陆凌不喜欢乔申,或者说,自最初的相遇、相识,自己便是讨厌这个人的,因为这个人的狂妄自大、不可理喻,更因为,若依。

“那么你呢?”乔申起身,却并不打算离去。

“哪里都不容我停留,所以,哪里都是一样的吧?”陆凌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只余下侧脸留在乔申眸中。

“过了这一世,便回南冥罢,”低了头,乔申的语气有些低沉,“莫要自欺欺人了,梦魇幻化出的模样,你又怎会看不出?”

微微一顿,陆凌攥紧了拳头,出口的,却依旧是轻柔:“若依没有死。”

“若依若当真还在,你便更不该留在这里,”依旧低着头,乔申的唇角微微翘起,突然便岔开了话题,“初见之时,我曾以为若依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世俗之人,但现今我却突然记得当日我走之后,她对你说过的话了。”

陆凌回头,只看见乔申插在发间的玉簪。

“她说,天宫好大,我都迷路了。”乔申抬起头,正对上陆凌探寻的目光,出口后,才发觉,自己说话的语气竟也可以这般轻柔,曾经自己只会飞扬拨扈地对待别人,后来到了人世,便学会了伪装,除了面对那块五彩石时,还可以自在地笑,其他时候即使笑着,也只是一层面具,此刻回想起曾经,自己竟突然觉得温暖了。

陆凌便愣在了原地,若依的话自己自然记得清晰,当时自己还耐心地纠正她的话,说那里是花妖一族生存着的南冥,并非天宫,然后,然后呢?若依也只是笑笑,一边整理着被自己揉乱了的衣摆,一边认真地看向四周,然后认真地说,我会把这里记住,这样就不会在这里迷路了。

那个时候的她啊,真是单纯地让人想要保护,不止当初啊,她不是一直都是那般吗?倘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会真的跳下了葬花池?

陆凌强迫自己不去想之后的事情,只专注地回忆当时若依说过的话,我会把这里记住,这样就不会在这里迷路了。

记住了,便不会迷路了吗?

“如果你可以记住若依的样子,大概就不会在这里迷路了。”陆凌回过神,才发现乔申的声音已经渐渐飘散,亦如初见之时,飘得愈来愈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