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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除夕的夜里,几个红艳艳的灯笼也没有让这里变得温暖,因为高墙还是那个高墙,铁窗还是那个以往的模样,坚硬又冰冷。

人们总喜欢在这种大节日里聚个会,喝点酒,一边发泄着上一年不得志的郁郁,一边以豪情的姿态说着“我立志今年xxx”。

可一旦豪情过头了,就会与周围的人有点小磨小擦,于是趁着酒劲来一场江湖比试,输了的去医院报到,打赢了的,来这里报到。

所以在这种节日里,医院和拘留所都属于入学高峰期。

南宫建国的“进修”结束了,走的那天我与他互留了联系方式,当时我没多想,权当是结交了一个朋友,但日后证明结识一个帅盗能带给来的帮助远远超乎想象。

没有了南宫这个靠山,房长那帮人又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尽管我已不再挑战权威处处小心,但他们还是习惯性的找我麻烦,因此直到他们离开前,我身上每天都在增加新的淤青。

转眼间已经到了第十天,舍友的“毕业”一波接一波,这十天的时间我已养成了少言寡语的习惯,每日听他们交流“业内经验”也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xx商场后门那里是监控盲区,晚上下手绝逼不会被发现!”

“别人这样打过来,你就这样挡,然后再这样打回去…”

经验与实践相结合,就像每天都在开武林交流大会,在这里“进修”出去后都是镀过金的选手,比一般的愣头青更猛一点。

公司的股东们既然委托了律师准备把自己的权益捍卫到底,那我也只有沉住气,做好长期斗争的打算,不过在第十四天,事情有了转机。

“徐天南,出列!”

那天的法制教育开课前我被叫了出去。

管教把我领到一间办公室,我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其中一个是甄哥,另一个,竟然是罗发达!

我这段时间仅次于许宜娜朝思暮想的人!

“我x你妈!”一句标准的国骂脱口而出。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本能支配着我向他冲去,作为这些天“武林交流大会”的旁听者,我或多或少的在脑海中演练过他们传授的招式,此刻我尽情的展示着“学习成果”。

踢腿的时候身体后仰,攻击范围才会增加。

后仰的身体可以为下一次直拳蓄力,爆发力会更足。

我的连续技第三招还未施展出来,就被管教们强行按在了地上,如果一个人真的要卯命上的话,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能制止,就算是并不强壮的我也一样。

甄哥应该是个武林高手,他丝毫不为我的这套连续技所动,反而面色疲惫地看着我说:“唉,唉!行了行了,你冷静点,再别惹事了!问你几个问题。”

他例行向我确定了一些罗发达与工人、公司之间的事情后,长舒一口气:“这家伙贼得很啊,连开宾馆的身份证都用别人的,要不是他这次在gs那边嫖/娼被抓了,指不定还跑到哪里去。”

罗发达一脸谄媚对着甄哥说:“误会,都是误会…本想过完年回来就给工人结账的…”

虽然我的身体被管教们牢牢抓住,但嘴巴是自由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大喊:“我误会你妈x!”

甄哥不相信他说的话,我也不相信,但终究我还是脱离了这个苦海。

从拘留所出来的那一刻,那种感觉真的无法言喻,就像突然放飞一个长期关在笼子里的鸟,但鸟儿却忘记了飞翔的感觉。

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因为我已习惯了被别人安排的生活。

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遵从着被人设定好的轨迹而运行。

明明高墙内外都是一样的天,一样的太阳,但我却觉得墙外的阳光更加刺眼,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用余光看见了不远处大伟的车,之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我本以为在这段黑暗的经历会侵蚀我的记忆,让我忘记曾经那张日思夜寐的面庞,但她的样子就像漆黑深夜中的一抹亮光,越是黑暗,越是耀眼得肆无忌惮。

“你…”

许宜娜说话时有点颤抖,尾音随者惊愕也被拖得很长。

长期不用已经变得退化的苹果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终于出来了,那个罗发达最后还是被找…”

“你不是没有被打吗?”许宜娜不等我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了我。

谎言被揭穿时的气氛有点尴尬,因为我都忘记了脸上的淤青。

“我…”

我本想说是摔倒了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不想再骗她,善意的欺骗也算了吧,我支支吾吾半天没支出下半句。

“你这个傻子!”

许宜娜突然一下扑向我,把我紧紧抱住,长期以来清汤寡水的饮食搞得我营养不良,一时间没有站稳被她这一下扑得倒了下去,两手勉强在地上支撑着我俩的身体,双腿撇向两边,动作非常不雅。

我从来不知道平时冷静高傲的她也有这样柔弱的一面,她哭得很大声,胳膊用力地勒着我的脖子使我喘不过气…

我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暗香,清幽幽的味道唤醒了我这些天以来抑郁封闭的内心。

其余“闲杂人等”都非常有眼色的回到了车上,默默地看着我这发生的一幕。

我拍了怕许宜娜大衣上粘的灰。

“这不都过去了,没事的,没事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肆无忌惮,阳光下拖着的那条泪线晶莹透亮,像钻石划过一样,却是我这些天里最大的安慰。

“你这个傻子…谁让你逞能的!”许宜娜的小拳头锤在我身上却把自己打哭了,被锤到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不过我有一种“能活的出来真是太好了”的感觉…

在回来的路上,许宜娜和我说了件我没想到的事情,是关于甄哥的。

就在大年初一的那天她接到了甄哥的一个电话,要她联系车来拘留所接人,后才来得知这些天里甄哥一直在内部网搜索有关罗发达的线索,最终在年三十晚上查到了远在gs境内有一条罗发达因嫖娼被处罚的记录,于是连夜开车往返两千多公里把罗发达抓了回来。

因为当初移交拘留所后,我所有的事情都不再与他有关,但他甘愿放弃了除夕夜难得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开着那辆在寒冬里四处漏风的破桑塔纳就为还我一个清白。

他是一个外表高大冷漠的男人,但内心比任何人都充满正义感。

我拿出手机,想给甄哥发个信息道谢,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觉说什么都没法表达自己对他的心情,最终只是简单的打了三个字:谢谢你。

他没有回信息,也许正在忙着下一件案子,也许已经回家团圆了。

我希望他是回家团圆了。

这场民工的“欠薪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几日后公司假期结束,恢复了以往的运行。

因罗发达卷走的钱因还没来得及挥霍就被甄哥抓了回来,再加上公司里还压着一部分他第二年的开工款,所以两头一凑也够发了今年所有的工人工资。

拿到钱的工人们抓紧时间买了火车票,赶在了正月十五之前一个个都回了乡,双方的律师都以“调解成功”为这事划下了句号,罗发达并未损失什么,他只不过是把不该自己的钱吐了出来,而工人们,只是错过了一场与家人团聚的春节联欢晚会,至于我,虽然诉讼什么的都已在双方律师签字的那一刻都已不复存在,但拘留所这十几天的经历却是真实存在的,那段黑暗的回忆像用一把凿子刻在了我心里,久久无法磨灭。

不过种种黑暗的回忆在我得到的收获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因为经过这件事我与许宜娜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微妙的变化。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严厉,我被关押的这些日子里我们部门客户的尾款收的很糟糕,再加上狗蛋又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犹如狂狗出笼,每天带着钢妹拉着公司财务部和工程部的小姑娘们聚众吹牛。所以在年后的晨会上许宜娜狠狠点名训斥了我们营销二部一番,不过有时偶尔我与她独处时,她会偷偷叫我一声“大傻子”,这时的我俩相视一笑,都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一些与以前不同的感觉。

这种关系就像一种味道,它好似隐隐约约的甜,这种甜让我对每一天都充满了向往。

杜飞这段时间却没闲着,多日不见他还为团队增员了一名新人,每天都在做着新人培训,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认为他是个不需要人操心的人。

就在我重获得自由,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出来记得报个平安,----南宫留香。”

“帅盗”不愧是帅盗,连发个信息都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我立即把电话打了过去,他的彩铃竟然是79版《楚留香传奇》的主题曲。

电话接通了,我激动地说:“南宫!我出来了”

“呵呵,‘毕业’了呀。”南宫这个人说话向来不温不火,像是什么事都勾不起他的好奇心,但什么事情都过目不忘。

因为当初他曾约我出来后要一起喝茶,所以电话里也没有多说,我们约定了在一间茶馆见面。

我收拾好了自己,下午准时赴约,这是一家到处都用深色实木装饰的茶馆,店内飘散着厚重的檀香味,南宫坐在一个靠边的角落,他戴了副眼镜,穿着素色的衬衣,乍看之下一点也不像“扒手”,像个程序员。

“来,来,快坐。”南宫招呼着我。

我一坐下就开始对他讲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还说到了甄哥放弃除夕夜与家人团聚,跑到千里迢迢之外把罗发达带了回来才得以使我洗脱了冤屈这件事。

南宫听完后,突然来一句:“我当初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因为你和我们都是不同的人。”

我有点好奇:“哪里不同?”

南宫十指交叉抵在桌子上,突然从指尖变出来一个单面刀片,刀片从右手小拇指如游龙戏水般一隐一现地游到左手食指,顿时把我看呆在那里。

“你是走阳关正道的人,不像我们…以后也没个好下场。”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我对于南宫所处的这个“江湖”并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脑子抽筋地说了句:“干…干你这行没成本,利润高…”

南宫难得的露出一丝苦笑:“你说错了,这行的成本比谁都高,而且高得可怕。”

他的这句话又让我不懂了,于是问:“有什么成本?”

南宫摊开手,十个指头因长期的“训练”而变得畸形,弯曲的程度甚至都已不再像一双人的手。

“青春…”

他的双手就是最好的说服力。

“哎叫你来喝茶又不是说这事的。”他给我倒了杯茶,“我想找你帮个忙。”

我楞了一下:“你?找我帮忙?我一卖墓地的能有多大能量?”

我不明白自己一个做销售的能对他这种“江湖客”帮到什么。

南宫轻抿一口茶:“你不是个坏人,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而且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正道人。”他顿了顿:“所以我想请你收个徒弟。”

南宫这么一说我立刻懂了,收徒是他们的“业内术语”,在销售行业也就是带个新员工,看来他是想替别人“弃暗投明”。

“好说,好说!别的我不会干,这种事找我就对了。”聊到我擅长的领域,我露出自信的笑嘻嘻的样子对着他比着“ok”。

“但是可能会有点困难…”南宫面露难色。

“嗨呀!要说起江湖事,那我不如你,但要说搞销售,你可别小看我。”

我添油加醋的给讲了一通当年狗蛋爹是怎么把网瘾儿子交到我手上,我是怎样把他儿子从网瘾边缘拉回来的故事大讲一番。

我越讲越来劲,讲到我曾经带着狗蛋和同行因抢发传单地盘打的你死我活的场面时袒臂挥拳,一副江湖高手的样子,直到我发现身边站了个人一直在默默看着我表演…

我挥在半空中的拳头怔了一下:“唔…有什么事?”

看我表演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估摸也就十七八的样子,细条条的身板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一顶无边的鸭舌帽,模样很清秀,就连嘴唇上方正值发育年龄的微微小胡子也仅有一丝淡淡的颜色。

男孩没有回话,径直坐在了南宫旁边。

南宫尴尬地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南宫梅。”

“啊!?”我暗想:你妹练什么功走火入魔了吗?这小胡子到是挺别致。

“来,打个招呼。”南宫拍了拍梅子。

梅子皱皱眉,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就是不开腔。

南宫轻叹一口气:“妹妹有点怕生,以后叫她梅子吧。”

“钱包不错啊…挺别致”我趁热插句话,遵循着销售法则第一条,初次见面先夸奖,拉近俩人距离。

“不是我的,刚偷来的。”

“……”

她一句话就把我噎了回去。

假小子把鸭舌帽一脱,轻轻抖了抖脑袋,半长至肩的头发散了下来,用手在嘴巴上沿轻轻一抹,贴在唇上微微的假胡子没有了,刹那间变出原形,她与南宫一样,都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庞,五官很精致。

唯一不同的是南宫他总是在悄然掩盖自己的锋芒,越是装的像一个普通人,眼神里越会有一股涉世已久的浑浊,而梅子总是低着头有一种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感觉,但偶尔眼神会有几下接触,似乎她又对什么都好奇。

“哥,我不是让你别瞎操心了?我不上班。”假小子抗议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狗蛋,耿着脖子对他爹吼出那句“我不上班!”

但爹是爹,南宫是南宫,他没有作为一个“爹”应有的霸气,反而像哄爹一样对着妹妹好言相劝:“听我的,别走这条路,女孩子家就应该正儿八经的找个工作,以后找个正经人过日子…”末了还来一句:“好不好?”他眨巴着他那双男人不该有的大眼睛,一脸的讨好相。

外人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哄爹。

“你和师父都是一个样子!瞧不上我啊?”梅子炫耀着手中那个鳄鱼皮的“战利品”。

南宫没看妹妹的“业绩”,继续好言劝着:“怎么会呢,我俩有一个人做这行就够了,你就应该找个正经工作好好上班,以后…”

“每个月为了几千块钱给人当狗累死累活?这就是你嘴里的正经工作?”梅子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

南宫咽了咽口水看我一眼,我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潜台词,“下半场,换人!”

既然以后要归我管,第一印象很重要,我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憋出一张长辈脸:“梅子,人的价值不是靠着这些外在就可以来断定的。”这句话卫总曾经给我说过,我照搬了过来。

梅子没有理我,变戏法似的从手心里摸出一个大砖块手机,我看那个手机有点眼熟。

“哥,师父教的那些东西我哪个不会?论手艺我哪点比不上你?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让我去找什么破工作?还美其名曰走正道?难道你们眼里的正道就是每天去看别人脸色打工?”

我看着梅子手中的“大砖块”摸了摸口袋,我靠!真是我的手机,啥时候被摸去的?

南宫不理他妹妹,低头继续沏茶。

“你说啊!?我哪点比不上你了?你和师父都要这么对我!”梅子对着哥哥不依不饶地追问。

南宫喝了口茶:“你仔细看看‘货’”。

梅子翻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手机里的电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哥哥摸了去。

南宫慢慢张开拿杯子的手心,上面放着一块300毫安的小电池。

俩人手艺孰高孰低一眼便知,但我的手机就这么被兄妹俩残忍的“解体”…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到。

“嘁!”梅子被比了下去,生气的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扭头谁都不理了。

南宫皱皱眉,拿嘴角撇了一下他妹妹看着我说:“以后交给你了,学点正经东西…”

这种“刺头”妹妹我可不敢保证能带得出来,我一时木讷在了那里。

南宫对着妹妹说:“这位就是徐天南,和你提到过的销售公司的经理,虽然有时候做事有点肉肉的,但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你明天就去南哥那里报道,听到没有?”

以前没发现南宫连夸人夸的这么清新脱俗,我眼里雷厉风行的自己怎么到他那里就变成了一个“肉肉”的人。

梅子扭过头不说话,一副倔强的样子。

见妹妹不理自己,南宫又变成了“老婆婆模式”:“你找个正经工作比什么都强,不像做师父这行天天都要担惊受怕的过活…balabalabala”

梅子经不住哥哥对她耳朵的折磨,最终长长的哀怨一声:“唉…”

叹息就表明答应了,南宫趁热打铁,那热情劲像老媒婆在撮合一对相亲对象,但俩人互相看不上眼。

“叫南哥”。

梅子头一低,又开始装死。

“叫人呀,以后还得靠别人带着,这幅样子哪行?我说你这人从小到大就是不爱与人交流,小时候师父隔壁的杨二子多疼你…”

南宫又开始絮叨,这次连我都快忍不住了。

梅子无可奈何恋地对我翘起一点点眼皮:“南哥…”

“呵呵,好…好…明天就来报道,以后好好干。”我勉强憋出个笑脸。

梅子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桌上的钱包一卷,轻飘飘的走了,我看着“问题少女”离去时的背影,心里无限惆怅。

看着妹妹离开,南宫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从小没上过学,耽误了,这么多年我跟着师父学手艺她就在一旁看着,谁知道看的看的最后自己还琢磨出了点名堂,就成今天这样了。”

南宫说到这里,眼神有点暗淡:“况且,当年她母亲的事情对她造成的影响很大。”

“她母亲怎么了?”我问道。

南宫顿了顿,欲言又止地说:“算了,不说这事了,反正梅子其实是个性格挺好的姑娘,只不过现在不太容易相信人,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工作过,你觉得怎样?能带得好吗?”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都相信没有我带不动的员工,不论是桀骜的杜飞,白纸一张的钢妹甚至是网瘾少年狗蛋,但南宫梅的出现却刷新了我对问题少年的认知,我顶着她哥哥殷切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没问题,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