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头几分钟后回电。
他扯着喉咙说道：「欸，那老家伙真的是难搞阿，这人没有水准，他说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失忆啦！」
「所以？」王侑紧张了。
「他说的也没错啦…合约签了就是要按着合约走…」羊头听起来有些苦恼，他说「不过我拿我的信誉跟他打包票了，他最后只好妥协说叫他的员工进去病房里，如果你弟看起来真的脑筋有点秀逗，那他最多再等三天。」
「这样吗？好好好，谢谢杨总。」
「不过最多也就是三天，我这次都拿人格打包票了，我这人人格没这么高尚到可以拿来重复利用，下次你可能找我解决都没办法了…这几天你跟李绿绮最好赶快想到应对措施…」
「是…」
「你自己不是也会写程式吗？接手你弟的合约不行阿？」
「杨总，我会归会，没这么厉害阿。」
电话挂了后，他把羊头的话告诉了男人，男人点点头，说想不到居然有人能说动他老板，王侑带他进病房前，李绿绮突然抓住男人的手，拜托他不要一下子提起太敏感的话题，男人有些两难，不过还是答应了，他说反正老板那边已经说过了，他就不勉强会看着办，不过这期限也只有三天，三天后他还是要再来一趟，到时也躲不了要面对现实的。
面对现实吗？李绿绮的心里又是重重一沉。
他们走到了沉睡着的王轩身边，她轻唤着他的名字，他带着笑意，懒洋洋的缓缓张开眼睛。
「怎么了？」王轩看到三个人站在病床旁边，脸色都不太正常。「你们…干嘛这样盯着我…」
「王轩，你记不记得我？」男人看到王轩说话正正常常的，不禁疑惑的看了王侑一眼，好像在质疑王侑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
「当然记得阿，只是…你来这里做什么？」王轩打了个哈欠，像小孩一样的跟李绿绮讨水喝，李绿绮赶紧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我来这里做什么？王轩，你记不记得我到疗养院找过你？」
「你怎么可能到疗养院找过我？」王轩看着男人，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他一边喝水一边说。「我记得你让我在网路上帮你解决过几个程式，你也真是的，自己程式有bug都懒得找，还要我这个已经没在工作的人帮忙。」
「除了找bug之外，还有记得什么吗？」
「嗯…没有，还有什么需要记得的吗？」
「你记不记得我有送过电脑给你？」
「哎呀，你怎么都专说一些我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讲，没事你送电脑来给我干嘛，我要电脑我当然是叫我哥拿来。」
「…」男人还是半信半疑，他抓着头，王轩不像是再骗他，可是他又不太敢确定，于是他试探性的又把问题逼近了一点。「你忘记自己有跟我签过开发软体的合约吗？」
这个问题太明显了，李绿绮在另一边急着对男人露出「不要问这种问题」的哀求眼神，但是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果不问清楚，他回去也没办法交差，很多事情是连动的，不能随便在这里过家家，到时候万一弄到老板自己出面，场面会更难看。
紧张下，李绿绮的手按到了王轩肩上，他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伸手拉住那只有些冒汗的手。
「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不是太清楚…住院住太久，脑子都糊了，有些重要的事情忘的差不多，要不然你把合约拿来我看看。」
「算了…你还是多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
男人看到李绿绮酝满了泪水的眼睛，也不忍再多逼了，既然王轩这样说，那他就三天后带着合约过来吧，他转开话题，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然后以工作的忙碌告别。
背对着走出病房，他跟王侑没有看见王轩在背后忽然变得忧伤，欲言又止的表情。
松了口气，病房里剩下了李绿绮跟王轩两个人。
「你还累吗？」她坐到病床边。
「刚才睡了一觉好多了。」
「那就好…欸，我问你阿，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对吧？」
「不记得。」王侑摇摇头。
「那没事了…」李绿绮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定定的看着王侑。
「有什么事情是你希望我现在想起来的吗??？」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没有阿，我只希望你好好养病。」
「嗯，我知道。」
「我只希望你可以回疗养院以后，赶快认真做复健，身体越来越好，我们再出去玩…」
虽然努力着不哭，可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欸欸欸，为什么哭阿？你现在说的不是开心的事情吗？」
李绿绮伸手搂住王侑，下巴轻靠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落着，王侑想说些什么，却察觉到那不断在肩上扩大的湿润，也就不说了。
「王侑，你答应我，如果发生什么，都不可以不理我，好不好？」
「傻瓜，我为什么要不理你呢？」王侑摸着李绿绮的长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理你阿？除非你在外面遇到别的男人了。」
「我没有…」
「那就好啦，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
「老实说我不觉得你弟脑子有问题。」王侑送男人出医院，男人边走边说：「不过刚才那个小姐在场，我不想把气氛弄的太难看，等一下我回去还要加班的，脑子里都留着女人哭的画面会影响效率，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这样还算脑子没坏吗？状况你也看到了，他确实不记得跟你签过什么合约对吧？」
「这是可以装出来的…虽然说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整件事情都很不合理…我问你，你弟对这住院所有的事情清楚吗？他对于其他事情的记忆力怎么样，有忘过什么没有？」
「倒是没有…剩下的都还蛮清楚的。不过医生说…」
「我知道医生跟你说什么，你刚才重复了很多次，现在也不是说不相信医生还是你们，就是单纯的觉得事情不只是这样，话说…你跟他提过以前的事吗？他记不记得？」
「记得…」
「那就对啦，你不觉得这非常诡异吗？一切都记得这么清楚，然后偏偏就是关于这个程式的全部被自动忽略，我觉得如果是一开始的前几天，确实有可能会把事情弄混，不过现在都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总是有不对劲冲突的地方吧，他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你自己说，你弟是反应这么迟钝的人吗？」
「唔…这个…」经过他这么一说，王侑也感觉到不合理的地方，他沉默着，把这些天来王轩的话都思考过一遍，确实如男人说的，他几乎没有怀疑跟疑问真的显得不合理，就像他今天还记得小真到过疗养院替自己剪头发，那在剪头发附近事情，应该也不会弄混，而且他也记得自己送过李绿绮护手霜的事，按照当时他告诉王侑的，护手霜是透过男人帮忙订的，那他怎么就只忽略掉后者的事实呢？而且，虽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其实就连他都能说出来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王轩从来没有自己提起，这样一想起来，真的反而有点问题。
「所以你觉得是我弟弟故意在装傻吗？」
「有这个可能。」
「好端端的干嘛装傻？」王侑说。
「可能是怕如果把一切都说破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吧？」男人叹气：「我也不想说这些，刚才看起来，他跟我在疗养院见到的??王轩简直是两个人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脸上这么有朝气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他可以继续保持这个情况下去，可是你也不能排除他其实已经什么都想起来的可能性，王侑…你们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阿，三天后，我还是要再来的。」
「你觉得他不敢面对的是什么？」
「大概是跟那个女孩有关吧，他怕自己把一切说清楚了，这场戏就没办法演下去，你想想看，如果换做是你，那你觉得是清醒的去面对大家骗你容易，还是就将错就错一起演戏容易？」
男人的话一针见血，刺得王侑好久都说不话来，他送男人到了大门口，目送他离去后，自己则抬头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实在好，连片云都没有，可惜光害严重，所有的星星都被这城市的人工光芒给遮掩住，只有月光仍然明朗。他在月色下试着把这一切都理出一个足够清晰的条理。
医院门口不断有病人跟家属出入，救护车的警示声跟医护人员的吆喝此起彼落的响着，听在耳里他实在有些恍惚，那些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在飘散的意识里，被这些吵杂揉碎，其实不只是王轩，就连他都不太敢去面对所谓的真相吧，太多人一起演了这场戏，脚本零散拙劣，漏洞百出，但却没有人愿意开口让这一切落幕，因为还没有人知道到底该何去何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