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客厅内，柳耀仁默然而坐，盯着眼前的取暖器里红红的石英管有些出神，郭玉英关了大门后回到屋里，看到丈夫正兀自发呆，不免有些奇怪，忙走上前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柳耀仁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心里装着事，他摆了摆手有点不想说话。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这一转眼就跟变了跟人似的，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郭玉英坐到他旁边，十分了解他这模样肯定是心里有事。
柳耀仁看着妻子，犹豫了很久，直到把她看得莫名其妙惊声询问时，他才缓缓开口道："玉英，这件事你怎么看？"
郭玉英一愣，随即笑了："宁桂荣两口子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吧，他们那儿子，配不上咱宝贝女儿。"
柳耀仁皱了皱眉，话确实不中听，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指的是女儿口中的那个男朋友。"
"小沈？"郭玉英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却比刚才还要灿烂几分："小沈当然好啊，这肯定没话说的了，有句话不是常说吗，患难见真情，小曼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错不了的。"
听了妻子的话，柳耀仁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把心里的那个疑虑说出来："玉英，先别那么早下定论，当然我也希望小曼有一个好归属...可是这件事下来，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蹊跷？哪里蹊跷了？"郭玉英不解。
柳耀仁正色道："你想想，每次你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小曼的反应是不是都有点奇怪，好像害怕谈及一样，支支吾吾，然后就想转移话题，再换个客观点的角度想想，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慷慨无私的人吗？咱们女儿再好，那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所以，我觉得女儿没说实话，这个'小沈';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一个问题。"
郭玉英惊讶万分地看着丈夫，她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女儿不愿意多说他也只认为是女儿家害羞，再多的她更是想都没想，现在听丈夫说起，她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你是说女儿在骗咱们？不应该啊，那这么大一笔钱哪里来的？女儿去偷去抢？可能吗？"郭玉英虽然起了疑心，但仍不愿意相信。
"我是担心..."柳耀仁刚想说话，就听到到院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忙止住了话题："不说了，女儿回来了"
柳云曼很难过，难过自己无能为力，也难过于自己没有能力，这几天做什么也总是心不在焉，并不是在意周围那些闲言碎语和那些异样的目光，而是每每想到沈豪时，总会想到在校门口所见到的那一幕，还有那晚他对自己说的话。
她想为自己活着，可是她不能，爸妈都老了，家里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必须肩负起撑起这个家的责任，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让生活慢慢好起来，这才是为人子女该去做的事。
柳云曼很累，累的不光是身体，还有心，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她学的是舞蹈专业，可舞蹈这条路就算走得再远，也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有所建树，至于音乐，不过是她的一项爱好而已，虽然平时也有音乐课，可毕竟不是专业课程，她没接受过最专业的指导，在这条路上想出头谈何容易。
柳云曼有些沮丧，她曾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只要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的，可当自己遭遇了一番大起大落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很多，也变得有些彷徨，面对那些追债者咄咄逼人时，她可以做到咬咬牙就用那张卡把钱还了，甚至还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可以用一生去还。
可经过那一夜，她才知道，自己这些用于说服自己的所谓理由，在沈豪眼里却是幼稚和多余，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钱，甚至觉得她的那个所谓誓言可笑而愚蠢，让他避之不及。
柳云曼深知自己的执着给他带来的困扰，可除了这具身体，她还有什么呢？
今天的事情很多，过了元旦便是期末考，柳云曼并没有因为自己成绩优异就放松自己，她很珍惜亦师亦友的姚老师给自己的单独教导，来年的大赛，她不想辜负她的希望。
雪下得有点大，通向家里的小巷子行人很少，柳云曼一边想着事，一边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抬眼看了看有些破败的门楣，轻轻一叹，拿出包里的钥匙将门打开。
刚进门，便看到妈妈站在廊下，还围着一条做菜时穿的围裙。
"小曼回来了啊？"郭玉英见到女儿早早回来，早已喜笑颜开。
"嗯，回来了，妈，爸今天还好吧？"柳云曼反身关好门，说着话时已经走了过来。
"你爸很好，来，快进屋里吧，外边儿冷。"郭玉英迎上两步，看着女儿满身的雪沫不禁疼惜地埋怨了一句："你看你，下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撑把伞，冻着了怎么办？"
"没事的妈，都习惯了。"柳云曼呵出一口热气，脸上同时也绽开了笑容。
"你这孩子。"郭玉英有些嗔怪，女儿哪都好，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回来就好，妈先去烧菜，你在厅里坐坐，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吃饭了。"
柳云曼摘下背包放到一边，笑着跟爸爸问好后，又急急转了出来："妈，我来帮你吧。"
郭玉英哭笑不得地说不用，却拗不过她的执拗，也就由着她了。
小小的厨房里，尽显陈旧与简陋，不到半平米的案台上摆满了洗好的菜，郭玉英正往锅里下着一条打着花刀的鲤鱼，柳云曼则站在洗菜池边儿上刨着土豆丝，看那熟练的样子就知道没少下厨房。
"女儿啊，今天累不累？"
鲤鱼下了油锅，发出滋滋的声响，郭玉英一边轻轻摆动着锅，一边回过头来笑着问道。
"不累，都是文化课，累不着。"柳云曼回头一笑，将刚刚刨好的土豆丝儿浇上温水，又倒上两瓶盖儿的酸醋，放到一边后又开始切砧板上的肉。
"呵呵，这眼看就快期末了，还有那么多课，你看你最近都忙成什么样了。"
妈妈随意的一句话，却让柳云曼手上的菜刀一顿，学校里的事情其实家里并不知道，她的课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多，她之所以那么忙，是因为她几乎每天都做着兼职，只不过一直瞒着爸妈而已。
"也不是课多，主要是快期末考了，要复习功课。"柳云曼抛却心里的杂念，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是嘛，复习得怎么样了？"提到考试，郭玉英面色一肃，跟其他家长一样都是非常关心的。
"妈放心，考试是肯定没问题的。"柳云曼轻轻一笑，表现得很有自信。
女儿的回答让郭玉英安了心，自小女儿就聪明伶俐，学习上也没让他们担心过，现在女儿长大了，变得比以前更懂事，她这当妈的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尤其是这一次，女儿的付出实在是太多太多。
"那就好，妈对你总是放心的。"郭玉英笑得合不拢嘴，也道自己是瞎操心了，女儿就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将锅里的鲤鱼翻了个儿，郭玉英看到煎得焦黄的一面，很是满意，嘴里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哎，女儿啊，小沈他出国那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柳云曼手上切肉的刀猛地一抖，险险没有切到手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如今最怕的就是爸妈问起这件事来，尤其是爸爸，每次说起这个，她的神情总能让自己感到一阵心虚。
"还不知道，他没说。"柳云曼偷偷看了妈妈一眼，见她没看过来，心里松了口气。
"这都两个多月了，出的什么差啊，那么久？"郭玉英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问道："对了小曼，说了小沈那么多回，妈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问柳云曼的心底更是慌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两个月来自己编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给她塑造了一个有些神秘却很上进的形象，这才勉强堵住妈妈的嘴，却不想百密一疏，却把最重要的开头给忽略了，这仓促间，她该怎么编啊。
女儿好一会儿没回答，郭玉英不由奇怪地转过头来，见她好像在发愣，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柳云曼反应过来，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妈，我在想怎么跟你说而已。"
"这还用想啊，怎么认识的就怎么说呗！"郭玉英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顺手把煤气灶的火给关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来："女儿啊，妈知道你嫌我话多，可妈也是关心你才这么唠叨的，你想想看，你跟小沈谈恋爱了，妈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总有点说不过去吧，何况他帮了咱们家那么大忙，于情于理咱都应该当面谢谢他，你说对不对？"
柳云曼心里一惊，担心了许久的事情，今天终于要面对了，这个问题也是她一直以来所担心的，千万个谎言编得再好，也经不住实际的考量，真到爸妈想见人的时候，一切都将不攻自破，因为她没有理由去请沈豪过来，帮她圆这个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