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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微霜(5)

常译义无反顾冒着寒风直奔虎贲营驻地。莫维维睡至子时忽地惊醒,那个相伴数日的熟悉身影并不在身边,屋外檐下的灯笼摇摇摆摆。房中有陌生的清浅呼吸声,借着微光,发现与正堂相隔的纱橱内好似有人。

“来人······”莫维维低声唤道。形势不明,她不敢贸然起身,只是装作夜半突醒需要侍奉的娇弱女子。唤声方落,纱橱内的人翻了个身,批衣秉烛疾步上前:“罗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女子面容平凡,脸颊上几颗雀斑在烛火中清晰可见。莫维维抿抿唇,“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山,奉了我家夫人之命前来侍奉您。您是要喝水吗?”小山尽量小声,面前这位是京城大官的家眷,夫人一再嘱咐自己举止得当。莫维维见她面对自己时有些畏缩,轻轻点点头,小山忙到屋外耳房倒了一直温着的茶水。岑栋正揣手斜倚在墙边休息,听见脚步声,眉眼半睁问道:“夫人醒了?”

“是。“小山吓了一跳,没有好气地答道。继而想起这位亦不是自己能怠慢的人,心中惴惴。还好岑栋没有将她的无理放在心上,端了热水回了寝房。

莫维维喝完水,状若无意问道:“你先前是在和人说话?”

“是您府上的随从,他问奴婢您是不是醒了,别的没说什么。”

既是常译留下的人,莫维维没有半点疑心,闻言点点头道:“好,你去歇着吧。”小山低声应允,回了纱橱继续睡觉。不一时,房内又响起熟睡的呼吸声。莫维维轻手轻脚下了床,在纱橱外凝神片刻,最终还是为了以防万一点了小山睡穴。裹紧身上的棉袄,蹑步走到耳房,岑栋已被惊醒,还当是来取水的小山,低声问道:“夫人没睡?”

“睡不着。”莫维维悠悠道,岑栋立即起身抱拳:“属下愚钝,夫人有事召唤属下即是。”

“我问你,将军去了何处?”莫维维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问道。她是不信常译这么晚还会和那个眼冒精光的王志毅觥筹交错,觑见岑栋低首沉思,心中有些焦急,低喝道:“你知道我与将军为一体,他若是身处险境,我必拿你是问!”

岑栋抬眼,他一直跟在常译身边,亲眼见证二人一路波折走到如今境遇。常译大大方方将她带到青州,称其为罗夫人,也是心存要与之白首的念头。这是妥妥的主母了,岑栋便也不再迟疑:“将军常言夫人胸壑不似一般女子,此事事关重大,将军没有吩咐属下保密,只是让属下转告夫人,请您为将军稳住后方。”

“他果然已经出了龙城?”

岑栋苦笑道:“是,当时您喝药之后熟睡,将军特地点了您的睡穴,只是没想到您还是这么早就醒了。”

莫维维挑眉道:“他是打着让我一睡到天明的计划,到时候纵使我想追也追不上了。”

“是。将军心意,夫人想必比属下明白,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岑栋单膝跪下:“将军行事自会小心,但是龙城情势复杂,请夫人勿要一时意气。”

“哼,到时候再和他算账!“莫维维缩缩脑袋,不自觉靠近炉火,唤岑栋围坐在火边道:“你来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岑栋不好和她太近,闻言一动不动,莫维维眉毛微挑:“怎么,你离我这么远,不怕我被人抓走来威胁你家将军?”

这倒也是,既然自己被选中保护夫人,倒是不该再这般。岑栋略略想了一下:“属下冒犯了。”

“真是奇怪,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共事,当年在南诏,你也不是这么古板的人啊。”莫维维伸手拨着炉火,不待他说话,先是低声嘟哝了一句。岑栋闻言面上飞红,自觉自己还不如女子心怀广阔,心服道:“是,属下越来越不成器了。”

“怎么,你觉得明渊将你留下是大材小用了?”莫维维正色道:“如果是这样,我命令你立马出龙城找他。”

岑栋心惊,忙告罪道:“夫人恕罪,属下并无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如何想法。”莫维维起身,见屋外寒风凛冽,有风雪气息闯进屋中。皱眉道:“暴雪将至,也不知他穿得厚不厚。不过,既然他决意将我们留下,我们就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你也知道,眼下龙城形势不明,如果能为他找到此次事态的蛛丝马迹,他回来的日子就更近了。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必会倾尽所能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是,属下唯夫人马首是瞻。”岑栋有了主心骨,就若当年,莫维维让他跟随到南诏,才能重获将军信任。两人达成共识,莫维维不是安于后宅的普通女子,直言道:“你将一切详情说与我听。”岑栋颔首,细细将常译如何奉命来青州一事说起。道是虎贲营无故消失,当地官衙寻访多日未见踪迹。作为常译心腹的虎翼军被调防一事却不得而知,直到今日到达才知晓。所有消息被封锁,虚实不明,常译担心有人做了局。更为严重的是,前来青州之时常译与师弟说好在龙城会和,但是今日王志毅却说玉将军亲自带人去追逐北狄流寇。此事不合常理疑点重重,因为二人之间的传讯方式甚为隐秘,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己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莫维维迅速抽丝剥茧:“以你所见,煜宸其人值得信任吗?”

“他是了慈大师关门弟子,属下相信他。”

“就算是涉及朝堂之争,你也觉得他不会坑明渊?”

“将军于他,算是如虎添翼。他有雄心壮志,怎么甘心自断臂膀。”

“这么说一切的关键还是虎贲营几万将士无故失踪了。明渊因为此事而来,再有牵涉虎翼军,故而一再搅入其中。我觉得,有一个大阴谋摆在我们面前呢。”

“这···夫人放心,属下誓死护卫夫人安全。”

“放心,只要明渊没事,不会有人真的敢动我们的。”莫维维浅笑。她没说的是,如若此事真的针对的是常译,她绝不会一人独活。

“接下来我要知道的是我的身份。先前那个侍女唤我罗夫人,我想知道这是明渊示意吗?”

“是,您是将军嫡妻,自然随将军本姓称呼。其中详情,属下不敢僭越,等到将军回来之后自会亲自与您说清楚。”

“好,我就是怕明渊把我卖给了姓罗的我却不知道。”莫维维嬉笑道,岑栋顿时石化当场,见他如此,莫维维正色道:“好了,明晨属于我们的战斗就会正式拉开帷幕,都好生休息。”

“是。夫人放心。“放心什么,岑栋未说,此次常译留了大半精锐在太守府待命,他自会全力以赴保护主屋内的人。莫维维知他固执,不是三两句就能劝服的人,任由他守候在一墙之隔,自己起身回了寝房。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不担心是假的。皇帝的心思很怪,一方面怀疑手下将士,一方面又不得不用,现在还搅进了野心勃勃的德昭太子旧部,真是一个乱局。

晨起时,屋外风雪果然降下,天地素白。高耸的院墙被厚厚的积雪遮盖,线条不再那么冷硬。莫维维穿上厚厚的棉袄仍然觉得冷,小山为她从衣箱中寻出一件火红的狐狸毛大衣,见她脸色依旧苍白,小心翼翼问道:“夫人可要抹些胭脂,待会儿我们夫人会带龙城诸位官家夫人过来。”言下之意是不要被当地的小官员妻室给比下去了,莫维维摇摇头道:“不必,这连日车马劳顿,本身气色就不好,涂了胭脂也撑不起来。”

“不过夫人长得可真美,就像年画上的仙女一样。”小山见莫维维说话的时候一如安静时温和,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清明。由衷赞叹道:“我们龙城可从没见过您这样美的人。”

“呵呵,小山嘴真甜。你们夫人想必最喜欢你吧?跟我说说你们夫人的喜好,我也好备些见面礼。”

“您要给夫人送礼?不是应该夫人给您送礼的吗?我来的时候夫人正在焦头烂额想给您送什么礼物呢。”

“哦,有这样的事?看来你们夫人也是个实诚人。”

“可不是,夫人说那些一般的礼品流于形式,干脆想绣一方帕子,可是她针线不好。恐怕到现在还没有绣好呢。”

“为什么不让丫鬟帮着绣,没有听说过哪家夫人会亲自绣花送人的。”

“奴婢要来伺候您啊,夫人只能自己绣了。”

“你是说···“莫维维不觉眼前的小山是个多么能干的人,惊奇道:”你们太守府一共多少丫鬟?”

小山猛地被问到,有些羞涩道:“一共两个,夫人身边的崔妈妈,还有一个就是奴婢。老爷有小厮照顾,夫人平时都是自己做事。别人也说太守府丫鬟有些少呢。”

莫维维顿时感到奇异,现今这个社会,像常译那样的人已经罕见了,虽说府中难见婢女,但是侍奉的小厮还是不少。这位王太守已经娶了夫人还这般,真是有趣。

小山见莫维维沉吟不语,惴惴不安道:“您千万别嫌弃我们夫人,她待人坦诚,老爷常说她是赤子之心。”

莫维维抿唇笑道:“嗯,不会,从你就可以看出王夫人是个宽和的人。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去院中走走。”

小山行礼告退,莫维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当年在青州时也见过这般景象。彼时前途未明,常译在自己眼中如神祇般高不可攀,有谁知道现在两人会牵跘甚深······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莫维维收拾心思转身,岑栋面色冷凝:“夫人,将军失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