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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林中遇

顾越泽不怒自威,大太监只得遵命。

逐鹿山位于越国西南方,因顾越泽的祖父曾在此处猎得一只稀有白鹿而得名,自此便成为越国皇家避暑圣地。逐鹿山面积宽广,山中各种树木花草应有尽有,除此之外,林中还有很多野生动物,因此在避暑之余,还能打打猎以供消遣。

依依一早便只身一人来林中散步,一个弱女子,到底有些危险。所以顾越泽才决定亲自去寻她,顺便将心中疑问弄个明白。可顾越泽不晓得,他前脚刚走,穆延卿随后便也进了林中。

早间的林中有些许凉意,茂密枝叶将清晨和煦的阳光挡在外头,林间偶有清风如柳絮般拂过,吹得依依身上一阵发寒,依依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面,希望穆延卿能够早些过来。

其实依依在离开时,便给穆延卿留了书信一封,还特地交代了丫头一定要单独将书信交给穆延卿,不能让旁人晓得。信上说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要离开逐鹿山,让穆延卿收拾好包裹寻个由头也赶紧出来,并言自己在林中等他。

穆延卿看了书信去前殿向顾越泽请辞,才发现顾越泽已经去了林中,他不敢耽搁,也进了去。

他不晓得依依所说的不得已的苦衷究竟是什么,可他相信依依一定有她的为难之处,心中又怕她与顾越泽相遇生出不必要的误会,脚下的步伐也就快了一些。

依依一夜未曾好睡,如今靠在树下,竟昏昏沉沉。忽然头顶枝叶里飞出一只黑鸟,扑棱着翅膀,将树叶打得哗哗乱响,依依吃了一惊,脑中想起那时在荒漠中被狼群攻击的事来,不觉打了个寒战,终究不敢再睡。扶着粗糙的树干站起,背靠着,指甲死死的抠住树干,目光警惕的扫视周围,所及之处一片葱绿,平静如常。

依依松了一口气,正欲再寻个安全的地方等候,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在无人的树林里,依依的脸还是红了一红。她出来的早,并未用早膳,好在如今林中果子很多,大多已经成熟,依依便想着,不如先摘点果子充充饥。

可林中树木长得很是高大,即便依依伸手踮脚跳起来,还是不能够着。依依坚持不懈试了几次,额间便出了一层薄汗。可依依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便四下走了走,寻了一棵较为低矮粗壮的树木,依依抬头,见上头垂着灯笼似的红果子,心里欢喜,不多想便抬脚上树。

这爬树的本领,还是从前在丞相府的时候练就的。她虽是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可因着丞相府只她一根独苗,受尽宠爱,性子自然也活泼些。那时她虽小,可心子大,爬树翻墙的事没少干。

记得有一次她被父亲关了禁闭,心中不服,便偷偷溜了出来,想翻墙出去玩,却不甚从墙上失足掉了下来,导致轻微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自此后,柳清节再也没有关过她的禁闭,而依依,也并未从中吸取教训,没了柳清节的拘束,更是活脱脱像个野小子,上天入地,颇有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架势。

如今虽在将军府大家闺秀样的待了两年,可这爬树到底是童子功,熟能生巧嘛。

依依手脚并用,沿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爬,那树有些年头了,皮糙肉厚的,倒更容易攀附。如今的时节,正是丰收的好时候,这林中的树木受雨露滋养,阳光照射,生长得格外茂密,绿油油的叶子衬得鲜红的果子越发引人注目。

眼见着离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子越来越近,依依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嘴中涌出一股子甘甜,仿佛只看了看便尝出了果子的味道一般。

许是受了果子的诱惑,依依爬得愈发起劲,又往上爬了几步,伸手,已能将将够到红果子了。依依心中欢喜,又上了一步,伸手将一个果子握在手中,手腕用力一扯,那果子便连带着枝叶全被依依给扯了下来。

依依此时早已忘了什么是大家闺秀举止有礼,只安慰自己是大丈夫不拘小节,粗粗将果子在自己鹅黄色还算干净的裙上擦了一擦,便迫不及待狠狠咬了一口。顿时甘甜果汁在嘴中弥漫开来,似乎是还未彻底熟透,慢慢的,那果子皮中夹杂着的一点酸涩又爬上味蕾,却也不觉得难吃,酸酸甜甜更是爽口。

依依趴在树上吃下一个酸甜可口的果子,似是唤醒了睡意朦胧的味觉,越发想吃起来。本着一醉方休的精神,依依便又行动起来。

抬头见拥簇的枝叶间隐着一个看似更为红彤的果子,依依眉眼一弯,伸手拨开茂密枝叶,却无意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依依以为也是一个果子,便想着藏在里头的定然最美味,于是更卖力的寻起来。

依依努力将手伸进枝叶中,摸到了那个硬邦邦的果子,准备将其扭下来,可那果子似乎不小,依依一只手根本握不下。心中一喜,想着今日难不成捡到宝了,寻到了一个果子爷爷。

又用手摸索着探了探,只觉这个果子大虽大,可是身上坑坑洼洼的,不如先前那个果子光滑。又想起从前在南国老人曾说过,越是长得丑的果子,吃起来越甜。依依眉头一挑,暗自庆幸自己今日运气不错,能摘到传说中最是美味的果子。

可依依托着那个巨型大果子扭了扭,却扭不下来。不仅如此,依依甚至能感觉到那果子似乎自己在动,还带着“嗡嗡”的声音。依依只觉这声音无比熟悉,不觉好奇,拨开枝叶一看,整个人都楞住了。

那硬邦邦的东西,并非是依依理想中的红果子,而是一个悬挂在树枝上的马蜂窝,此时里头的马蜂被依依这几下惊动,正在里头躁动不安,准备出来呢!

依依自然是晓得这马蜂的厉害的,幼时在南国,掏马蜂窝的事依依可没少干,可那几乎都是在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去掏的。当然,依依的保护措施,就是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温思贤。

记得有一次,依依看中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蜂窝,以为那只是一个废弃的窝,里头没有马蜂。便心不在焉无所谓的掏了掏,只当是为后面的战役练练手。哪里晓得那里头不仅有马蜂,还是一群老马蜂,凶得不得了,依依和温思贤四条腿跑不过千万双翅膀,眼看着就要被追到,依依几乎都认命准备迎接一身伤回去的时候,温思贤突然将她护在怀中,整个身子压着她,用后背将她与密密麻麻嗡嗡叫的马蜂隔开。

依依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她躺在地上,他的胸膛压着她,他们之间近得她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男子特有的气息。她隔着他的胸膛都能听到马蜂嗡嗡的声音,她听的头皮发麻,可是没有一只马蜂咬到她。

那天温思贤是被人抬回去,有人看见他们被马蜂攻击,赶走了马蜂,可温思贤已经痛得不省人事,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一路哭哭啼啼,看着温思贤神情痛苦满头大汗,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她跟着众人回了温思贤的卧房,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有人来来回回将热水毛巾送进来,有人慌慌张张的去寻大夫。而温思贤的父亲,立在床边愁眉不展,坐在床边的他的夫人,一方白底粉花的绣帕已被泪水浸透。

她个子矮小,挤在人群中,垫着脚尽力想看看温思贤,却只能看到他趴在床上,有些微微发抖。

大夫很快来了,众人让出一条路来,依依似乎心中有愧,忙后退了几步,腰撞上檀花木的四方桌角,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温夫人慌忙让开,大夫先将温思贤的衣裳脱下。透过人群中小小的缝隙,依依隐约看见温思贤的后背肿得像一座小山,山头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的一块一块的圆点。

房中众人皆是一声惊呼,温夫人更是哭得呼天抢地,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儿。哭得依依心乱如麻,几乎以为温思贤就要死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自药箱中取出一个镊子,替温思贤拔出隐在皮肉中的细小的刺。大夫的年纪很大,长长的山羊胡子已是花白,面容暗黄带着斑点,脸上皱纹清晰可见,全然一副老态。只眼中仍透着精光,认真注视着那些几乎透明的刺,手上动作干净利落,看不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躺在床上的温思贤因疼痛一阵闷哼,依依的心揪了一团又一团,眸中眼泪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心中已对着青天黄土求的千百遍:只要温思贤平安无事,她愿一辈子吃斋念佛,来还了这个愿望。再不行,便是……便是出家为尼,她也心甘情愿!

大夫为温思贤处理好伤口,又替他上了药,那药是土黄色,像是稀稀的泥巴,气味却很重。浓烈的中药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开,依依差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大夫用竹片将药涂在温思贤的背上,因被咬的地方多,整个后背都涂满了,依依突然就想到了十八铜人,与此刻温思贤有八九分相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