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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风紧扯呼

可这事又和奚羽有什么干系,奚羽本意很想撇清,撒手不管,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但奈不住义字当先,要是不答应帮忙的话,余三两三天两头的软磨硬泡催命般神烦响起,耳朵要遭大殃。

“你认真的?”

见余三两郑重其事的点头,奚羽愈发头大如斗,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的,就任他去,既然他是认真的,陪他疯上一回也未尝不可。但是说他真的能玉成好事,将那如花似玉的花魁拐带走,奚羽是一万个不信,梦里想入非非就行了。

余三两很不服气奚羽的看衰,愤然道:“那不然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能成了,你该当如何?”

“那别说明个早了,晚上那顿我奚小爷都包圆了,如何?”

“一言为定!”

“那余少爷你呢?”

他们俩相依为命,受尽白眼,倒不怎么介怀在意,说丐不丐,说侠不侠,索性给自己头上封了个不伦不类的“二丐侠少”头衔,籍以解嘲。不过奚羽是假的奚少爷,他却是货真价实的余家大少。

余三两支吾半天,心里惴惴,暗怪自己多嘴,眼下情形是赶鸭子上架,如今不撂句狠话都下不了台面,胆一横,哼哼道:“大不了我抹脖子自绝就是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真的跟你走了呢?”奚羽多嘴一问。

余三两“啊”了一声,想来也是没想好,眨了眨眼,顺理成章道:“那就不修行了啊,去浪迹天际。”

奚羽对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定性早已心知肚明,连表情变化都欠奉一个,说道:“把你计划说来听听。”

余三两又是一脸懵,弄了半天原来只是凭着一股子冲动,做事全然不加思虑。

典型的色令智昏。

万恶淫为首,古人诚不我欺也。

奚羽扶额长叹,愈发无奈,招他凑头过来,贴在耳边低语了一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为其出谋划策。

余三两将信将疑,抬眼说道:“能行吗?一世人两兄弟,你可别指条黑路给我啊。”话音未落,见奚羽的脸先黑了一截,此事少了他的助力决计成不了,连忙补救道:“计策妙是妙,但外头那些护卫可不是吃素的,我这细胳膊细腿的,硬闯也闯不进去啊。”

“难道你还有更周全的计划,我洗耳恭听。”奚羽没好气瞪他一眼,给他出主意还挑三拣四,接着说道:“至于护卫你不用担心,就包在我身上。”

“就等您这句话!”余三两使了个激将法,喜形于色,似乎已预见自己抱得美人归的圆满结局。

一夜无话,养精蓄锐。

“你醒了。”

奚羽久违睡了个好觉,没在半夜被搅醒,大事前夕,余三两忍住了没去蹲墙角,等听到略微嘶哑的声音转头看到他登时吓了一跳,脸色憔悴,眼里泛着血丝,显然是一颗心忐忑不安,为情所困,辗转未成眠。

余三两一直守在奚羽身边,看他醒了立马拖着其起来洗漱,唯恐他偷懒反悔,自己则整理了一番仪容,用水将皱巴巴的衣角抹平,还对着一方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碎裂铜镜臭美地照了老半天。

“出发!”

余三两意气风发一马当先,奚羽懒懒散散跟在后面。

他们的计划没有多周密,便是绕到琦玉坊大院的后门,奚羽先将守门的护卫解决,然后余三两进去寻他的美人,随即奚羽再往里放一把火,混淆视听,在外给他望风盯梢,余三两趁乱成事,之后里应外合,逃遁而去。

“奚少爷,你英明神武,万一后面追的人多,你可要替我们殿后啊。”

此刻两人正藏在后门斜对面的大榉树下,这里位置绝佳,视线恰好可以一目了然看到那边的一举一动。

余三两抬头看着蹲在梢头的奚羽央求道:“事成之后,我是不会忘记奚少爷的大恩大德的……”

奚羽不置可否,全神注视着那边。

鸡刚打过鸣,天蒙蒙亮,水露霜气还没有消散,地上升起了一层乳白的薄雾,就有几个刚洗完脸的大汉推门出来轮换接班,为首的道:“辛苦辛苦,兄弟早点回去歇着吧。”

值守的其中一个络腮胡汉子哈欠连天,抱怨道:““可不是,这天可是越来越凉了,穿裆一过,差点没把老子宝贝给冻歪喽。”

“哈哈,你小子可当心,吃软饭的把事要是软乎喽,看香兰姐儿不给你从床上踹下去!”

有人荤话侃道,此言一出,众护卫一阵哄笑,当下交接过后,左右巡视一番,又合上了红木印漆大门。

奚羽居高临下,清点了一下人头,没想到在这清晨应该守卫最薄弱的时候,竟也足有四名大汉,看守森严,还只是后门,琦玉坊名不虚传,果真不愧是汴京城里独占鳌头的风月地,比之一般的权贵府邸恐怕也不遑多让。

他将手里顺道拾来的石子上下一抛,等上片刻后,低声对下方的余三两道:“准备行动。”

余三两苦道:“当那几个大块头是摆设啊,你好歹先把人引走……”

话未说完,就听奚羽手腕一抖,念道:“着!”几块石子连珠掷出,嗖嗖一下,那门前几个护卫便接连咣咣应声而倒,人事不知。

他这招起自那个荒庙雨夜,于心不忍为搭救红衣女一手,鬼驭神差无意使出,全力之下便连百劫大凶黑袍陌客这等横人也在不防里挂了彩,后让龚艾两草包兄弟吃足了苦头,又偷师那顽猴元宝,受到不小启发。得空又勤加练习,丢水漂一口气能飞过岸,浸淫此道日久,可谓是功多艺熟,颇有准绳。

往往力灌之下,比之寻常暗箭威力更甚三分,伤敌于数丈之外,此刻分毫不差的命中额角,若非奚羽收敛了大半气力,就连头破血流当场毙命也不无可能,适才只用了几成劲道,不至于害人性命,但一时三刻绝难醒转过来。

余三两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露出既惊且佩的眼神,反应之精彩比以前更胜一筹,云淡风轻,半点表演痕迹没有,显是琢磨了许久,发自肺腑,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厉害。”

奚羽眉头微挑,神色飞扬,跳下枝头,一脚对准屁股上将他轻踹出去,“此时不进,更待何时,别磨磨唧唧的。”

“好咧,对了,我们的暗号,可得记牢了。”余三两不厌其烦,连对了几遍。

“行了,行了。”奚羽挥手,让他赶紧进去,不然被路人看到了,乐子可就大了。

余三两大大方方上前推门,进去之前还冲奚羽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合上大门,消失在奚羽的眼帘中。

奚羽轻吐了一口气,将头上的斗笠微微拉低,脚尖一点,身子兔起鹘落间掠了过去。在那堵高墙底下,拿出了一束用绳子捆好的干草,随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之后吹出呛人浓烟,熏得两眼发红,手一扬,将这冒着浓烟的草束隔墙丢了进去。如此反复,连扔了几束,火星蓬蓬,撒落一天。

做完这一切,他捏着鼻子,声音陡然变得颇为高亢尖利,一只手附在嘴边,中气十足地大喊了声:“来人啊,失火啦!”

“什么,着火了,哪儿?!”

尽享欢愉的男女清梦被搅,从高床软枕的温柔乡中醒来,吵吵嚷嚷,个个披上衣蹬了鞋,慌忙跑出来看,在雾天里又看不太明晰,等眼睛映着蹿高的火苗,鼻子闻到浓烟的味道,顿时大惊小怪嚎叫一片,以为走了大火,不想坐以待毙,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四下奔走,寻求出处,在长廊上彼此推搡,还有跳进水池明哲保身的,混乱成一锅粥。

而这起纵火案的始作俑者则是在贴耳听到不小的动静后,双手抱在胸前背靠在墙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候在外面,无聊中眼睛四处察看,好在今天笼着薄雾,火光不大,尚未有人发现这边的异样。

有个推车的卖菜小贩从他面前过,没注意到边上的少年,等到后门前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护卫立时愣住了,看样子像是来给后厨送菜的。但原本接货的人却都昏迷不醒躺在地上,又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刚想扯嗓子吆喝一声,就突然眼前发黑,软软瘫倒下去。

奚羽收掌从后面露出头来,刚才多亏他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劈在这菜贩的脖子上,否则他已经嚷嚷出声了,险之又险。为掩人耳目,他将那遭了无妄之灾晕过去的小贩搀着,放在菜车上躺好,想了想又将昏迷的几个护卫一起扛到上面堆着,推着轱辘进到一个胡同里藏好,躲回那株大榉树上静观其变。

怎奈等了老半天,扶着树干站在枝头上踮得脚跟都酸了,眼巴巴望着,也没等到那一句他们事先说好的“风紧,扯呼”,这是道听来的剪径行当的黑话暗号,二人用在此际自感颇为应景。

“他小子不会真成了吧,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好啊,我在这辛辛苦苦看在外面喝西北风,这小子倒在里头风流快活上了!”奚羽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说道,自己在这明修栈道,脏活累活都一肩担了,对于在内的某个人可能疑似过河拆桥暗度陈仓,沦陷旖旎乡里的举动很不忿,估摸着早把自己忘到脑后了。

他像大马猴一样蹲在树上,枝叶间潮露深重,紧了紧衣襟,凝眸看着对面,话虽如此,却不由微皱起眉头,心底掠过一丝不安,确实进去的时间有些久了,但是可能是他在里面迷路了也说不一定。

奚羽瞑目养神,运转起先天一气,暗暗打定主意,再等上个一时半会,如若余三两再不出来,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免不了要只身闯将一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