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点,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了沉老太太的病房,为首的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迟安榆看了眼他的胸牌,骨科主任岳峰。
“以后就由我负责老太太的治疗,这几位都是我的助手,老太太有什么问题,找他们任何一位都可以。”
岳主任很是客气。
迟安榆心里明白能让科室主任亲自下病房,是顾辞的手笔。
蓝如素说接老人来医院治病,可昨天住了半日,并不见医生来给她诊治,甚至连药都没有用过,只是安排住了进来而已。
岳主任叫了一名医生亲自带着老太太去做检查,检查完结合老太太的情况给了治疗方桉。
用生物制剂,见效快,也安全。
当天下午就用上了药,沉老太太看着输液袋,有些犹疑:“这药很贵的。”
“您别担心。”迟安榆给老人削了个苹果,切小块插上牙签:“我可是京都迟家的孩子,每个月的零花钱是您退休金的好几倍,够您用的。”
沉老太太见她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笑了笑:“那也要省着点花,你爸妈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人的神态间,有着欣慰。
自从沉清淮过世,她的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当初迟家派人来带迟安榆走,她舍不得,却也没拦着。
小孩子跟着父母才是最好的。
况且沉家的条件远不如迟家,在迟家,迟安榆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和教育条件。
“在家要听爸妈的话,别淘气惹他们生气,知道吗?”沉老太太语重心长:“大人经历过的事多,有了不同意见,多听听大人的话。”
她还不知道迟庆安已经过世了,更不知道迟家有个需要迟安榆献血献骨髓的女儿。
迟安榆拿起水杯:“我去给您接杯水。”
“这孩子.....”老人看着孙女带上门出去,笑着叹了口气,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想听唠叨了,就找借口躲开。
.....
迟安榆刚接好水,听见手机响,看见来电号码,她直接掐断。
又响,又挂。
深海集团董经办。
彭---!
上好的白瓷茶杯摔在办公桌前,门外的秘书听见动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助理杨昭却很澹定,重新给蓝如素沏了杯茶:“迟安榆有人撑腰,不接也正常。”
蓝如素冷哼:“真是小看她了!”
“接下来怎么办?顾辞可不是好惹的。”杨昭说道:“能让重财重利的华盛集团老总,不惜得罪深海也要插手,迟安榆估计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
蓝如素目光森冷,一杯茶喝完,才冷声道:“顾恒那个没用的东西!”
若不是他被王静静那个贱人耍的团团转,事情早成了。
想了想,她决定搬救兵:“给顾老爷子打个电话。”
迟安榆回到病房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看见迟安榆,那女人愣了一下。
但旋即就笑着打招呼:“迟小师妹。”
迟安榆回以微笑:“苏学姐。”
女人叫苏颖。
苏家和陆家是邻居,迟安榆跟陆译泽在一起之前,苏颖和陆译泽是华清大学的金童玉女。
虽然只是大众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但陆译泽公开了迟安榆这个女朋友之后,苏颖还是遭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好巧啊。”苏颖看了看迟安榆手里的水杯,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握住的门把手:“你也在这照顾病人吗?”
不等迟安榆回答,苏颖指了指自己出来的病房门,笑道:“我爸不小心摔倒腿了,在这住了好几天了。”
迟安榆笑了笑,没说什么。
苏颖很会看人眼色:“你进去吧,我要回家给我爸拿点东西。”
说完,她便走开了。
......
晚上,迟安榆去医院的食堂打包了两份午饭,护工自己下去吃了。
正陪着老太太吃着,门外响了两声敲门声,然后门被推开,苏颖探进来脑袋:“迟小师妹,我能进来吗?”
迟安榆微笑起身:“当然。”
沉老太太:“这位是?”
苏颖熟捻地自我介绍:“我叫苏颖,您叫我小颖就行,高小师妹三届,不过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您是?”
沉老太太一听是自家孙女的朋友,笑呵呵地打招呼:“我是她奶奶,丫头快过来坐。”
“我还没吃饭呢,不坐了,这是秦姨包的饺子,她听我提了一句师妹在医院照顾人,就装了一些让我送来。”
苏颖边说边放下饭盒,听见沉老太太问秦姨是谁,随口回道:“陆译泽的妈妈啊。”
沉老太太:“陆姨泽?”
苏颖见老太太好像还不知道陆译泽这个人,也不好多说,只道:“我爸等我吃饭呢,走了啊。”
沉老太太看了眼关上病房的门,问孙女:“陆译泽是谁?”
能让人家妈妈装饺子带来,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关系。
迟安榆低头,默了许久,唇边弯起一抹弧度:“我失去的人。”
“男朋友?分手了?”昨晚沉老太太见孙女那样难过的样子,没有细问失去的是什么人,又是怎样失去的,结合此情此景,心里有了猜测。
“他不在了。”迟安榆回答。
沉老太太一怔,没想到这么严重,正要安慰两句,却见自家孙女一脸的笑容,打开饭盒给她夹了一个饺子:“秦姨厨艺很好,您尝尝。”
老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那些勾人伤心的话。
饭后,迟安榆拿着饭盒去卫生间洗。
护工吃完饭回来,一进来就说:“刚才在一楼遇到来住院的有钱老太太,哎幼那个排场,光保姆就跟了这个数.....”
她竖起五根手指,表情十分夸张:“行李箱也带了七八个,医生护士围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大领导位临检查呢。”
“我听旁边人说,好像是名门迟家的老夫人,啧,看起来真是风光。”
说着又撇撇嘴:“不过我可不羡慕,有钱有什么用?儿子死的早,唯一的孙女还是个病秧子,眼看着就要断后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沉老太太不喜欢听‘儿子死得早’这样的字眼,更不喜欢听‘断后’。
她儿子沉清淮就死的早,生前没结婚没孩子,才是真的断了后。
“我可没胡说。”护工道:“我刚跟一女的聊了一会儿,他老公就在迟家当司机,说的绝对靠谱。”
......
迟安榆走进来,沉老太太靠在床上,闭着眼,眉眼间隐约有些哀凄,护工闲着没事,拉开折叠床睡了。
迟安榆抽纸巾擦了擦饭盒上的水,正要把病床放平,让老太太好睡。
老太太开了口:“囡囡。”
迟安榆:“嗯。”
老太太睁开眼睛,眸中有水光:“明天.....你爸.....是清淮的忌日。”
“我应该等过了他的忌日再来京都的。”
可一听接她的人说,是她日思夜想了九年的孙女派他们去接她的,她就什么也考虑不到了。
迟安榆:“明天我去买点纸烧给他。”
沉老太太:“这么远,他能收到吗?”
迟安榆笑了笑:“我们有心,爸爸会收到的。”
......
迟安榆把老太太交给护工,拿上手机就离开了医院。
她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寿衣店,只得跟着导航走,前方红灯,她停在斑马线前,八月中旬,九点多得太阳很烈,她抬手遮在额前。
一身长裙长发及腰,娇娇气气得模样,引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
“迟小姐。”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迟安榆循声看去,隔着绿化隔离带,一辆灰色的保时捷车窗降了下来,郑海洋的脸凑在副驾驶窗口:“去哪,我送你?”
迟安榆不由得看向后车窗。
郑海洋像是读懂了她的心中所想,笑道:“顾总不在,我去机场接个人,你要去哪?送送你,正好有点事跟你说。”
迟安榆进了副驾驶,她说:“我想给亲人烧纸,不知道哪里有卖。”
“哦,我知道雅宝路那块有家专门卖这些东西的。”郑海洋重新启动车子,开了一会儿,他开腔:“你奶奶住院,顾总给那边打了招呼,你已经知道了吧?”
迟安榆点头:“嗯”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啊。”郑海洋道:“不过顾老爷子好像对这件事很不高兴。”
迟安榆微怔:“顾先生被为难了?”
“那倒也不至于,就是顾老爷子发了通脾气。”郑海洋说完,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顾先生帮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迟安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郑海洋眼睛都亮了,从储物格摸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给。”
.....
到了地方,郑海洋临走前不忘叮嘱:“别忘了请顾总吃饭。”
迟安榆“.....”
买完东西,从寿衣店出来,她接到迟欣桐的电话。
”小妹。”
迟欣桐说:“今天是爸的忌日,你有空吗?陪我去趟墓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