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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望江国渺何处(2)

夙恒长叹一口气,反倒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朵甘妃这些年,与朵甘族长暗中书信来往,为了朵甘族的复兴大业,可谓是鞠躬尽瘁,但可惜她一介女流,过于相信感情,反倒被生身父亲当做棋子利用,不知她得知真相的那一日,该如何自处。”

“陛下不会容忍的,”长泾道:“陛下含辛茹苦地为朵甘妃与南王在朝廷上争得一席之地,却不料自家门前失火,朵甘妃并不懂得陛下的一番苦心。”

夙恒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世上可能只有三个人知道个中缘由,昭衍对羽蹊情根深种,与朵日剌逢场作戏。但奈何昭衍心软,事到临头,不忍看朵日剌走上不归路,才在最后的悬崖前试图拉她一把。

可昭衍向朵日剌伸出的,那双高贵冰冷的帮扶之手,又有何用?三月芳菲已成,五月果实将熟,从前埋下的种子,总是要发芽的。朵日剌私下里与朵甘族长通信,昭衍故作不知,放纵朵日剌多年,让朵甘族长自以为野心藏得严严实实了,时机成熟可以反了,却不知一切仍在昭衍手中。

昭衍不是一位有耐心的陛下,若是未来的隐患迟迟不发生,他宁愿亲手推动它向前滚动。

“殿下现在要去哪里?”

夙恒转动了转动酸痛的脖颈:“回春雾殿。”

“是。”

夙恒走到春雾殿石屏前,从月又西竹宫吹来的温热湖风,仿佛柔软的丝带纠纠缠缠,他扬起一手遮挡在眼前,升上中天的日头愈发明亮耀眼,从指缝的间隙中落下的点点光芒,鹅毛一般地轻轻吻上颤动的睫毛,在这安逸平静的宁王府,似乎时间的脚步都不知不觉地慢下来,百里之外的战况紧急激烈,城池的失与得就在倏忽之间,那份破败萧瑟之气会不会快马加急地感染到卫清,他时常忧虑。

“听闻昨日夜里,收到了陛下的信笺,淇璋还好吗?”他微微站定,眼眸中染上琢磨不清的思念之意。

“王妃看过了,并未多言。”

他微微地垂下头:“进去吧。”

“是。”

夙恒远远看见云草忧愁地立在帘门口,夙恒心底划过一丝疑虑,走上前问道:“你今日怎么不在殿里侍候?王妃呢?”

云草支支吾吾道:“王妃……王妃……正……正写字呢!”

夙恒不愉地瞟了她一眼,掀帘进去:“羽蹊?”

“嗯?”

寝宫里传来秦羽蹊带着鼻音,朦朦胧胧的声音,夙恒愈发加快脚步,进了屋,看见她背着门,垂着肩膀坐在书桌前,拿着笔迟迟不下落。

“怎么了?”

他走到书桌前,看她背着自己擦了擦眼泪:“夙恒……”

他心中更加不安:“是不是陛下的信上……”

“夙恒……”秦羽蹊忍不住泪如雨下,站起身扑进他怀里,深深埋着头,肩膀抖动,泪水洇湿了他胸口的衣襟。

“羽蹊,别哭,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抬起手,轻抚她柔顺的长发:“是不是淇璋……”

“陛下不讲信用,夙恒,我不想再相信他了,昨夜来的信件上,说淇璋一切安好,可今早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又一封宫中书信,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淇璋病重,昏迷两日,夙恒,我不管淇璋是否有事,我只知道宫中并不太平,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容忍她的存在……我一定要将淇璋接回来!”

他的心沉沉落入地缝之中,眼眸一瞬酸痛,难以自抑。

“别着急,两封信笺不同定有蹊跷,可能有故意为之的嫌疑,我现在就书信一封,亲自问一问陛下。”

他明明比她更加焦心,却为了让她安心,假装平静。

“夙恒,我从前以为将淇璋送走是最对的选择,可无论如何,我都是将她狠心抛开的人,真正的一家人,永远不会舍弃彼此,我的心好痛,我好害怕……”

他的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温柔缱绻:“此时的害怕是内心的懦弱、愧疚作祟,信笺的真假我会亲自验明,在验明之前,一切担忧都是白费的。羽蹊,如果你想让淇璋回来,我会再想办法。”

秦羽蹊抬起脸,通红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你,我只能相信你……夙恒,你瘦了,瘦了这样多,你一定比我更加担忧淇璋吧,我这个母妃当的不趁职,作为你的妻子,我也从未真正的帮扶过你,自从我们成亲,再千里迢迢来到卫清,你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我该如何回报你……其实这些伤痛本不该由你承担,如果当年我不缠着你,拒绝这份婚事,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好了,羽蹊,这是我们共同选择的生活,只要我咬牙坚持下来,就不会让你们母女跟着受委屈。淇璋的事情我会努力解决,你要相信我,近来不断发生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让我放心不下,如果真的有机会,我还是那句话,羽蹊,放手回长安吧,等卫清局势平稳,我亲自回长安接你们母女回家,我们团团圆圆的,一辈子不分离。”

如果说淇璋的消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手足无措,焦急万分,那当夙恒生出送她回长安的意思时,她仿佛被人从头盖下一盆冰水,浇的湿湿透透。

“不……不可以……”她急躁地扯住他的衣袖:“淇璋的事情我来问清楚,由我来,你不要分心,卫清与这片广大的北地都离不开你的决策,夙恒,请你一定一定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离开卫清,好不好?”

夙恒蹙起眉头,双手用力地握紧她的双肩,然后狠狠地抿了抿冰凉的唇瓣:“对不起,羽蹊,我不能。”

他放不下这片大好河山,这里,不能被他拱手让人。如果有一日必须要他亲自跨上马,同战士一起上战场,他如何退却?

秦羽蹊的面容顿时变得雪白,她明白,形势紧急,随意的一点火星,就将产生燎原之势,男儿志在沙场,而这一次,他是绝不会允许她随军前行了……

“羽蹊,这一次就相信我,让我一个人上战场吧!”

她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想丢下我吗?你知道未来的危险有多么……多么……”她的眼泪簌簌而下,嘀嗒嘀嗒地落在衣襟上,仿佛朵朵飘散的梨花,凄凄楚楚,让他心疼地肝肠寸断。

他慢慢擦去她的泪水:“你今天收到惊吓了,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想,这样有什么好处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方才还说要相信我,这个时候就放不下心了,你看着我上战场也不是一两次,当年我们在长相楼对敌时,我只有一只短刀,你看看现在的卫清,兵强马壮,区区一个冕国,何足成虑。”

“当年你受了很重的伤……”

“可若不是受重伤,又怎么逼的你说出那句,什么都会答应我的话呢,我一直一直记着你当年的那一句话,才鼓起勇气将你娶回家,可见是因祸得福。”

她一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不满道:“你就是爱跟我贫嘴,明明我前一刻还哭的跟什么似的,现下却觉得自己真是多想了。”

他欣慰道:“这才对……咱们再翻过头来,探究探究关于淇璋现况的信笺,你听我说,就算淇璋真的生了病,我们鞭长莫及,哭干了眼睛也无用,平添烦恼。淇璋若是安好无恙,我们则更加要警惕,宫中到底是何人,敢在陛下眼皮底下做这些龌龊之事,意欲何为?”

她一阵后背发凉:“难不成此人想逼我回长安?我回去又于谁何益?不对不对……不是我,那会是什么……”

夙恒扶着她坐在榻上,握住她的手,使劲地暖着:“你回去,与谁都是不相关的,所以,我也是这么想的,羽蹊你……”

“夙恒!”她顿时挑起眉头,不满地等着他:“合着你就等我说这句话对不对?你想我自己承认,自己给自己挖坑跳!我告诉你,我哪里也不去,现在,就算你求我离开宁王府半步,我也不会同意!”

“那好,”他弯唇一笑:“我们约定好,等我因战事出城,你要收心在王府中等我归来。”

秦羽蹊只觉得头都大了:“你到底……让我给自己挖了几个坑?!来来回回,都符了你的心意!”

他笑着安慰道:“去长安,或者老老实实呆在府中,两个坑,确实都符合我的心意,不过,你不觉得,只有我在前线一心一意地打仗,后方的胜利才会更快来临吗?”

“好了好了,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你对,这次我听你的就是了,哪儿也不去,不过我们还是老约定,几天给我寄一封信。”

“我知道了!”

“不说了!整的好像明日就要出征一样。”

他无奈道:“连我自己都有些伤感了呢!”

说罢,他仿佛想到什么,忽然站起身,拉着她走到书案前,秦羽蹊疑惑地看着夙恒将宣纸裁成一份一份,忍不住问道:“神神秘秘的,你倒是说一句话。”

昏黄温暖的灯火下,他英俊的面庞尚能看出当年少年清俊的模样,那双认真的眸子,黝黑深邃,带着她熟识的款款深情,原来这么久,他的面容,都那样深刻又绵绵地刻在她的心上了,抹不去化不开,几乎是她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他默默拿起笔,轻点墨,竖在纸上:“我想给淇璋写信,不是一两封,也不是现在可以看的,我要写很多很多,每年一封,直到她长大了,嫁人了,老了,直到我再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羽蹊,你说好不好?”

她温柔地冲他扬起一抹笑意:“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淇璋一定会很幸福的。”

“那就好。”

他修长的指间,跳跃着温馨的光晕,看他一笔一划地写出她熟悉的梅花小楷“吾儿淇璋”,她忍不住弯下腰将他紧紧抱住。

“小心点,为夫正写信呢。”

“我也要你写的信!”

“你还跟女儿争抢吗?”他笑呵呵的。

她使劲的点点头:“你没听过吗,女儿是父亲上辈子在忘川前见面的情人,妻子是情人身后最嫉妒的女人。”

“当真?原来上辈子,你我早已在忘川前见面,那等到下一世,你做我女儿可好?”

她忍不住倒他一拳:“你占我便宜!”

他“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一式两份,不偏不倚!”

但后来,她还是没有收到一式两份的信,夙恒写到很晚,她耐不住推着他上床睡觉,心里想着急什么,反正明天、后天,多的是让他履行诺言的日子,可她那个时候太乐观,尔后的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里,她都因为太过思念他,而无法面对那一叠写给淇璋的信。

她想她一定是情人背后最嫉妒的女人,嫉妒到心中发狂,却无可奈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