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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陌上须惭傅粉郎

“这顶白貂尾冠帽做得精致,你的头发柔长,微微一挽,用帽子扣住就好了,十分简单……”他翻了翻,继续道:“胡服不如汉服精致,男子气一些,衣身紧窄,便于活动,你穿着这一身环佩叮当只能散散步,穿上这胡服,跑跑跳跳都不在话下。”

他抖开一件韩红花色过膝窄袖,在她身前比了比:“正好。”

秦羽蹊拿过来将窄袖套上,夙恒倾下身给她系住蹀带:“你看这有个铰链,我给你套上套环,就可以佩戴一只小刀或者弓箭了。”

“这是什么鞋?”她挂上小弯刀,指着另一个盒子道。

夙恒打开盒子:“这是一双高统赤皮靴,皮子很软,不疼脚。”

“那你呢?你穿什么?”秦羽蹊问道。

夙恒二话不说,蹲下身认真帮她穿靴子,秦羽蹊一手将长发挽起,微微笑道:“我方知还有此等夫妻乐趣。”

夙恒捧住她的小腿,慢慢放到靴筒里:“还有更多的你不知道。”

替她穿戴完毕,夙恒取来一身翻领回鹘衣袍穿上,长衣袍袖口镶有宽阔的金边,一眼看去,像个富家朵甘族少年,英武霸气。

“你这双鞋子真有意思,翘头的呢。”她俯下身掐了掐鞋面:“十分舒服,我来帮你穿。”

夙恒将鞋子拿到一边:“这个我来就好,你在边上歇着。”

“为什么?”她叉着腰,一脸不满。

“女子娇贵,怎么可以给男人穿鞋呢。”他朝她眨眨眼:“你去镜子前照照。”

秦羽蹊转头去镜前,上下看看自己,韩红色极称肤色,异域的样子略微有些陌生,她一手抚上镜面,嘴角弯起来:“很特别。”

此时,夙恒也穿戴整齐,走到她身边,将她挽到自己怀里:“有首诗这么形容:胡姬蟠头脸如玉,一撒青金腰线绿,说的就是你。”

“我这分明是韩红色。”

他朗笑一声:“一撒娇红腰线绿,走吧,我们出门。”

行馆位于粟城的贵族领地之内,高墙束缚,安静隐蔽,夙恒向来心思灵活,等闲的高墙是困不住他的,今日又穿了一身利落的胡服,更加如虎添翼,他拉着秦羽蹊从南边的小偏门出去,走到大街上,一时人潮拥挤,秦羽蹊大叹一声:“我料着是极其肃穆严肃的春祭,没想到如此自由散漫,欢歌笑语盈盈的。”

“都跟长安城一模一样,还有什么意思。”他拉着她钻进人群中,护的紧:“抱着我的胳膊,不出一里地就到祭台了。”

“好。”她一手抱着他的胳膊,一边左顾右盼。

穿着相同的衣服,梳着相同的发式,走在一处,就像是一样血统的人。她慢慢理解了,为何先帝爷不惜金戈铁马,铁血政策,留万世骂名也要将粟城、卫清牢牢收归囊内。她也知道了昭衍自小往返长安、卫清是出于何故。单薄的长安需要更多更多的养分,它的严苛与北方的豪放慢慢融合,天下一家亲,人民开阔眼界,天下安定。

当皇帝真累。

她摇了摇头,将长安的一切忘却。

“夙恒!你瞧他们手里拿了什么?”

她歪着头看着旁边女子手捧彩色丝带与络子。

夙恒得意一笑,从腰间取出两只样式精致的络子塞给她:“就是这个,一会春祭结束,敬献在祭台的百灵树上。”

她拿着,收回自己的袖兜里:“你这个比他们的漂亮多了。”

“那是当然,而且,祭台上还备有卫清宁王府特意准备给粟城春祭的礼物。”他回头朝她狎狎眼。

“是什么?”

“前些日子让长泾准备的,牛羊坛酒,应有尽有。”

她眼眸一亮,不禁夸赞他的周到豪爽:“宁王真是豪气。”

他们跟随人流走到祭台前,祭台被围个水泄不通,祭台上早早立着三根碗口大小,粗细均一的百灵树,树前摆放着祭祀桌,朵甘族长并着族中长老分坐在两侧,有侍立者守在日晷旁报吉时。

再见朵甘族长,秦羽蹊有恍然隔世之感,她静静地站在夙恒旁边,握紧他的手。

当时当日非此人,今时今日,她已有了别的人陪伴。

隐在人群中,他们就像一对平凡无比的夫妻,她仰首看着夙恒,那瘦削的侧面隐隐有成熟的味道,上挑的眉峰日渐沉下,唇角轻微翘起,那是他常常带着的一丝弧度,不显轻佻,和善极了。

夙恒感觉到秦羽蹊的目光,缓缓朝她倾过身子:“是不是为夫越长越英俊了?你这几日总是呆呆傻傻地看着为夫发愣。”

她眼珠儿转了转跳开:“你今日眉乱了,晚上回去我给你修修。”

“是么……”他伸手到眉峰上,秦羽蹊拿下他的手,嘟囔道:“摸不出来的,你快看,礼生来了……”

其实他的眉毛很好看,斜飞入鬓,刀剑一般带着英武的硬气。

吉时到,礼生从台下撂袍而上,台下嘈杂的人声顿时停滞,秦羽蹊比了个“嘘”地手势在唇边,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礼生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转身向朵甘族长与长老行礼,后清清嗓子,一五一十地念开祭文,朵甘语她听不懂,大抵是求今年风调雨顺,康健安乐。

台下族人的目光带着虔诚与激动,她默念:“祈愿与恒生相随。”

夙恒眉开眼笑,将她拉进几分,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他快速地轻首在她鬓角落下一吻:“你的新春希望就是这个了?”

“嗯,”她点点头,目光柔亮地停在他的脸上:“我把这辈子都交予你了,有些情话,有些承诺,要生生不息地在你耳边回响,好让你深深地记在心底。”

“都记着。”他爽快答道。

她将永远记得这一天,新春带着它的微风,和一点触面而凉的舒适。他康健安好地站在她身旁,带着令人难忘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情话。他们之间没有尊卑,没有冗杂的礼节,有的只是……

“夙恒,我把一生交给你了。”

“交给我好了。”

出嫁时纠结的秦羽蹊被夙恒赶走了,留下的是澹然无欲的她。

她悄悄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爹、娘,这是孩儿的夫君,他并非人中龙凤,却是最珍视她的人,这一生无论贫穷磨难,还是富贵起落,她都要咬紧牙关陪在他身边。娘,你告诉过羽蹊何为荣辱与共,相互扶持,她现在还不太懂,但长路走下来是要用双脚磨砺的,她渐渐就会明白,触不到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陪伴在身边的,才是最应该珍惜的。”

欲望是洪流也是灾难,昭衍是她的梦想也是她这一生最深刻的遗憾。但他放手了,任她天高鸟飞去,她就一辈子感念他。

就像清油融不进水,情爱纷纷杂杂,随着时间慢慢也就分得清楚了。

人群骚动起来,民众各自敬献上自己的络子、彩条,挂在百灵树枝上,男人们随性豪爽,往上一搭了事,女子心思细腻,选在高处打一个漂亮的结。秦羽蹊也愿意在最高处系住自己的彩络,但即便靴子跟高,她还是费尽了心力,让夙恒一阵笑。

夙恒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中的络子,仰起头左右看了看:“挂在东边吧,那枝最长,男人们懒得挂,女人们又够不到。”

她激动地点点头:“就那里,我们夫妻独一份的。”

他个子在朵甘族人中也算是高挺的,还需稍稍踮脚。

他慢慢打了个结,冲她一笑:“好看吗?”

“好看。”

夙恒拍拍手:“你喜欢就成。”

她伸手比了比他的身高:“你长得这样高,亲我的时候是不是很费劲?”

夙恒被她问得一滞,尴尬地挠挠头,眼角带笑:“那要看什么事儿了,亲你的时候,只想着亲你,管他累不累呢。”

她“噗嗤”一笑。

接下来挂奉物。

人们拿皮子牛羊肉,将奉物挂在树上,祈求神明保佑。长泾端着盘子,从人群中挤进来,一手擦汗:“走来一路,蹭的一身牛羊骚气。”

夙恒拿起穿上线绳的牛肉条递给秦羽蹊:“这个随意吧,小心蹭到身上。”

她就近选了个地方挂好。

长泾伏在夙恒耳边说道:“朵甘族长听闻王爷带着王妃微服春祭,心下怕招待不周,故晚上设宴在府中,替王爷王妃接风洗尘。”

他挑起一块羊肉,“嗯”了一声:“这老家伙小算盘打得精,还招待不周,本王来卫清,他以为是当客人的么?”

长泾莫讳如深地一笑:“那王爷该给他提点提点了。”

秦羽蹊转过身子来:“你们主仆说什么悄悄话呢?”

夙恒也懒得挂奉物了,扔到盘子里:“晚上族长设宴,你愿意跟我同去吗?”

她点点头:“去,跟你一起。”

夙恒欣慰的紧:“放心吧,如今你是主,他是次,纵使要挑拣你的毛病,也得先过了我这关。”

秦羽蹊乐呵呵的模样,并未放在心上,挺了挺腰杆道:“狐假虎威知道吧,跟着王爷混,我的腰杆可硬着呢。”

他忍不住一个爆栗弹她的脑门:“长点心吧。”

秦羽蹊一脸嫌弃:“你方才拿了羊肉又来欺负我!你闻闻我脑门上是不是一股子羊骚味?”她往他身前凑,夙恒疑惑地闻闻自己的手指,果然一股羊味,故意往后一躲:“还真是一股味!”

秦羽蹊不干了,张牙舞爪地要扑到他身上:“始作俑者!快帮我擦干净!”

长泾赶紧把干净的湿帕子递给王爷。

夙恒一指戳在她的脑门上,将她远远推开:“别擦,好寓意。”

她气鼓鼓的:“什么好寓意,你都嫌弃我了!这成婚才几天,糟糠之妻不下堂,你懂不懂?”她故意用水汪汪的眼睛瞟他,深深叹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