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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美人青镜中

秦羽蹊一手抚上脸,滚烫的面颊似要把她烧个通透,抬起头,面前的人已是模糊不清,他时而像极了永定宫里端坐威严的皇帝,时而又像温柔缱绻的夙恒,但无论是谁……请救救她……秦羽蹊一把抓住乌塔胸前的衣襟,狠狠地往自己怀里扯,乌塔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将她推开……

“王妃!”

秦羽蹊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奈何她浑身无力,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地上难受。

乌塔踌躇着往前,面颊火烧火燎一般,他疑惑她是否吃错了东西,却又不敢细想。

秦羽蹊觉得自己所有感官都要密闭,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徒然往半空中伸出胳膊,想寻求帮扶……

“王妃,请让臣帮你看脉!”

他遍览群书,也算得上知识渊博,只这一刻,他有些后悔没看过偏门左道的医书,虽然她表现得像发情的动物一般,可他仍旧不敢轻易下决断。

地上的秦羽蹊大口呼吸,使劲地摇着头:“别过来!我可能……可能被人下了药……你离我远些!”

她眸中春色漾漾,身姿柔软,侧身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方得一丝舒畅。

乌塔下意识想出去叫人,可转念一想,外面都是王爷的人,王妃这幅样子,他纵使有一百个嘴巴也说不清。

秦羽蹊挺尽最后一分力气:“别出去,别叫人!”

她说罢,合上眼,只余下沉重的呼吸,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屋中来回穿梭……

乌塔手足无措,他打小在皇宫长起来,什么阵势没见过,但眼前的秦羽蹊仿佛神鬼书中记录的美人蛇,将要化作原态,美的妖娆而不可近,充满了危险因子。

喉结上下滚动,胸膛起起伏伏,乌塔冲到手盆边上,撩起冰凉的水往脸上扑,几个来回才平静如初。他擦干净手,走到秦羽蹊身边蹲下,听见响动的秦羽蹊转了转眼珠,深深望着他,她的眼眸是陌生的,是乌塔不认识的,只听秦羽蹊喃喃道:“昭衍……昭衍……”

乌塔狠狠蹙眉,这个女人定是被害的神思不清了!

昭衍是当今陛下的名讳,从她嘴里说出,仿佛一位故人,而这位故人,似给她无限的苦楚和伤痛。

她又凄凉地笑笑:“你不是昭衍……你是夙恒……夙恒……你为什么让我躺在地上,地上好冷……”

“王妃,臣是博士乌塔。”

“乌塔…是你……”她喃喃着,娇艳的面容染上一抹凄楚,在乌塔的眼中,秦羽蹊就像一只迷路在森林里的小鹿,娇俏玲珑,无畏无惧。

秦羽蹊闭了闭眼,不知多久,她忽然一手拉住乌塔的袖子:“扶我起来。”

乌塔一愣,想到地下冰凉,他心有愧疚,将她慢慢扶起来,美人身姿柔软,带着幽幽香意,冲撞在鼻息中,胸膛都要被震碎。

秦羽蹊顺势倒在他怀里,坏笑着瞟了他一眼,咯咯地笑着。

秦羽蹊将他认作他人,故友亲昵姿态,尚能理解。

乌塔木着干涩的双眼,死死抿住唇,双手却不可抑制地发抖再发抖,他不停告诉自己,怀中之人是王妃,她的命令自己不得不从,男女授受不亲也得在查清王妃到底被何人下了药之后……怀中的烫手山芋,说实话,他舍不得丢下。

乌塔将秦羽蹊慢慢打横抱起来,秦羽蹊顺势一胳膊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唤了声:“夙恒……”

乌塔撇撇嘴,将秦羽蹊放倒在床上,一手抚上她的手腕,脉络急促不宁,血气上涌,是吃了催情的药物,想来也知道谁干的好事,搞出这等乌龙之事,定要让他好看。

他多年都不知自己还可以对人如此温柔,当秦羽蹊第一次闯入他的眼眸之时,那隐藏在心底的爱怜之情便油然而生,她生的娇小,周身却是大家气度,当她却以簪作剑,冷厉而不可欺地面对敌人时,她脑子里没有冗杂的规矩法度,一股倔强的冲劲,为所欲为让到处处让他惊诧。

百里长桥边碧水悠长,只是少了一池芙蕖的点缀,但她模样堪比千顷繁花,独独让他移不开眼,马儿打着响鼻哒哒地踏在石面上,他的手紧了紧,还是决定去会一会她。

能给她一点点的帮助,他的心也是踏实的。

“你再逞强,也还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不做些女孩子应该做的事,在家里绣花赏鱼不是很好?跟随大军出行,处处都是危险,尤其是不怀好意的人,多如牛毛……”

乌塔无奈地将锦被披在秦羽蹊身上,却被她不满地踢开了。

他又耐心地帮她盖上:“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秦羽蹊侧身躺着,突然睁开眸子炯炯有神地盯着乌塔,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怎么了?”

“你生得真好看。”

她说罢,脸一红,羞涩地往后躲了躲。

而床边的乌塔却似一根木桩,被她生生钉在塌边,有一股火从脚心腾腾地蹿上来,他对上她的笑眸,尴尬道:“王妃也很好看。”

“嗯,我是王妃。”她似乎是累了,慢慢合上眼,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了。

乌塔镇定了半刻,又将她的手腕从锦被里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探了探脉,只是这一次探脉,他皱起眉头,脸上阴晴不定……

秦羽蹊脉象快而滑……竟像是喜脉……

仿佛被人一头冷水浇下,背后汗涔涔的,他又认真探了探……

却是喜脉……

两个月了……

他忽地从榻上起来,觉得头晕目眩,天晕地转,她的音容相貌,陌生又熟悉地冲灌在脑海中,相处的时日太多了,他渐渐忘却她的身份,也熟识了她木槿色的宫装,如果没有人提醒,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俏皮的小医女,需要他无微不至的关照和担忧。

他一手扶额,看向榻上沉沉睡去的秦羽蹊……

乌黑的发辫映衬着象牙白的肌肤,她美丽的就像是清水中玉石,带着不可亵渎的颜色。

她是王妃,是他永远的主上。

乌塔只身坐在床边的长椅上,推窗半扇,落叶沙沙中,一弯明月撒淇水,潺潺的水不知何处来又流去何处,只听“哗哗”之音不绝于耳,在空寂的军营里,银月光的镶镀下热闹非凡,轻灵非凡。

他手指搭在书卷上,一下又一下拨弄着翘起来的书页。

手边的凉茶再饮,像冰凌一般,也就在此时,床榻上的秦羽蹊悠悠转醒,木榻发出吱呀一声,乌塔回头,秦羽蹊揉着脑袋坐起来,她浑身无力,瘫软地倚在枕上,朝他尴尬地一笑……

乌塔起身,木然问道:“好些了?”

“好些了。”

她说话有气无力,一手将锦被往身上搭了搭:“多谢你,方才……真是难以启齿……”

岂止是难以启齿,浑身上下如蝼蚁啃食,千万般的折磨,度时如年。

“没有,我去给你倒一杯热茶。”他转身向外走去,却被秦羽蹊喊住:“等等,”

“怎么了?”

“我有点饿,你这里有没有吃的?”她指了指肚子,弯唇一笑,似是身体无恙了。

“有,有的。”他急急地闪身出去,掀开厚重的帘子,外面的内侍已经去歇息了,只有王帐外守着的长泾,乌塔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原来如此,这里天寒地冻的,博士夜里又不辞辛苦地为王爷寻找良策,肯定会肚子饿,奴才马上差人送吃食过去。”

“好,多谢。”

乌塔方要走,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最好是热汤,好消化的,甜品就多放些红糖,咸的少放盐,酱菜不要。”

长泾点点头,狐疑道:“看博士的样子,不像是自己吃的?”

“是我吃的!”

他说罢,连忙背过身去:“快一些。”

“是。”

回到营帐前,乌塔一手掀开帘子进去,秦羽蹊正坐在桌前喝茶,她盈盈亮亮的目光扫过来,扫的他浑身一阵酥麻。

“我有一事要跟你说,”乌塔走到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目冷峻。

秦羽蹊恢复了气力,笑意又浮现在脸上:“说。”

“你有身孕了,两个月。”他往前走了两步,很着急:“我想了又想,必须要告诉王爷实情,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宁王府的嫡长子,尊贵无比,受不得半点伤害,何况你是孕妇,初孕十分辛苦,要是仗打过就算了,如今大战在即,你的安全谁能保护好?!”

她一手抚上小腹,笑意更满,仿佛太平缸中映月的水溢出了,汩汩渗进大地。

“来之前就知道了,所以我不会走。”

“我不知道你是傻,还是存心想给别人找麻烦!”他一拳头捶上桌子,气呼呼地一甩袍子坐在她对面:“你觉得,王爷铁定不会因此生气?”

“我秦羽蹊的孩子还没有那么娇弱,何况,他的父王尚在焦头烂额地准备背水一战,于情于理,我都要陪伴他!”

“胡闹!”

“胡闹又如何?即便夙恒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走,哪里都不会去!”

她说罢,腾地站起来,双眸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说什么都没用,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乌塔的眉目麻绳一股搅在一起,论气势,他确实输给了她。

就在两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的时候,门帘被唰地撩开,踏进一双乌黑的皮靴……

“不走便不走了!就在本王身边待着!”

映入眼帘的是夙恒被冻的发青的脸,他一手放下帘子,温柔地看着秦羽蹊,格外轻声道:“你看这样好不好?”

秦羽蹊直直地看着夙恒,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夙恒笑着走来,乌塔急忙要下拜,却被夙恒一手托住:“长泾告诉本王,博士要喝红糖水,可有此事?”

秦羽蹊看着乌塔:“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红糖水?”

夙恒上前将秦羽蹊揽住:“长泾提起之后,本王忆起那日,有一个分外熟悉的人跪在王帐里,只是可惜本王没有及时发现,生生错过了。”

秦羽蹊唰地红了脸:“那确实是我。”

“好的是现在找到你。”他凑近她犹带红晕的面容,耳鬓厮磨,呼吸相闻:“羽蹊,你怀孕了?”

她点点头,别过脸去:“两个月,在你出征之前发觉的,你不会怪我吧?”

夙恒轻笑:“怪,为何不怪,只不过现在时宜不对,先缓着,我们从长计议。”

长泾从外打帘进来,请安之后,轻声道:“回禀王爷,已在王帐中准备好了王妃要用的一应物品,王妃随军的消息还没传开,是说还是不说?”

“不用说了,找个男装给王妃换上,再去附近找几个土郎中来。”

“是。”

夙恒牵着秦羽蹊:“日后你跟着我,不离左右。”

“好。”

被夙恒发现的日子,比她估算的时候稍早了些,有了夙恒这样安全的怀抱可依,秦羽蹊浑身上下舒坦极了。两个月左右的身孕,让她比往日更贪睡,更容易疲累,吃的上不仅又多又挑剔,还十分重口,辣的酸的都会来一点,让夙恒摸不清是世子还是郡主。

乌塔自请为秦羽蹊调理身子,夙恒也便准了,他对乌塔十分信任,也不追究他私藏王妃之罪,但自从那日之后,乌塔对秦羽蹊十分疏离,冷到骨子里,每逢白日请脉,秦羽蹊都有度日如年之感,轻易不敢跟他玩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