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箭。
可陆放却不这么认为。
把鹿离抬到楼上房间安顿好之后，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留小静在里面帮忙照顾，一边走，陆放一边琢磨，觉得顾未生让陈年帮忙背锅，很有可能是想避免跟鹿离的接触。
“你想啊。”
“之前我们从同洲岛离开的时候，顾队跟都不让他们跟着，结果鹿记者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找到这儿来了。”
“万一等她醒了知道是顾队电晕的她，那你想想，加上上一次不告而别，顾队不是理亏。”
“理亏的人面对面接受质问是不是气势就要矮好大一截。”
“要是真这样的话，那鹿记者要是这时候提出要继续拍摄，你说顾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但只要你背了这个锅，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反正他是决策人，就算不同意继续拍摄，只要不欠鹿记者什么，拒绝就拒绝了呗。打晕鹿记者的人也不是他。”
“这么一想，顾队找你背锅岂不是正常操作？”
陆放分析的头头是道。
陈年却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话虽如此，但第二天下午，鹿离醒过来的时候，陈年还是主动背了这个锅。
那是第二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鹿离睡的迷迷糊糊，却感觉脑袋像被什么砸了一下一样，
猛地撞到冰冷的墙面上。
她下意识吸了口凉气。
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白炽灯。
虽然后颈生疼，大脑现在仍然一团乱麻，但被电晕之前的事儿她还记得。
鹿离只记得，发现藤壶之后，她和立为年重新航海上路。
走了一半儿，立为年接到肖佐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公司一趟，处理实习转正需要的手续。
鹿离让他回去，自己一个人按照渔民打捞的方向追了上来。
可没想到刚探到船底，准备潜入观察一下是不是这艘船只，就被正在下水逮人的陈年和顾未生发现了。
“不过顾队他们也不是故意的，鹿记者你别太放在心上了啊。”
小静说着，一边已经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鹿离自嘲笑出一声。
“放心吧。”
是她自己上赶着找过来的，她怎么敢计较。
可从船舱里出去以后，鹿离却发现船上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船只靠岸，此时正停在一个新码头，码头上海风瑟瑟，咸湿的海浪一波接一波翻涌过来，拍打在寂静的岸边。
岸边连路灯都没有。
甲板上也没有开灯。
小静说，“顾队他们去执行任务了。”
具体执行什么任务小静没说，鹿离也没问。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外人。
但应该就是引导鲸鱼去固定生存区域一类的工作。鹿离敏锐的发现，那三艘潜入在水里的小型潜水艇不见了。
海面波浪重重。
潮湿微凉的水汽迎面扑来，她忽然好奇，侧头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海面说，“那你怎么不去？”
“是不是我耽误你工作了。”
她说的清淡，像是不好意思。
小静也被逗笑了，挠挠头，说，“也不是。”
“是我体力不太好。”
“以前队里有任务的时候，顾队也会让我看家。跟你没关系的，鹿记者你不要自责啊。”
这次任务是临时接到的。
船行驶到岸边，还没来得及跟这边的保护站交接，队里就接到上面打来的派遣电话。
听说是找到了他们一直在找的一条海狮。
可谁也没想到，这条振奋人心的消息背后，会藏着凛冽的血腥。
那是后半夜。
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鹿离觉得困，索性回房去休息。她本来想跟小静聊聊顾未生以前的事儿，可小静也很聪明，总是含糊应对，不开话匣也不得罪她，像是被人交代过，什么都不细说。
问了两句，鹿离觉得没意思，扬眉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电击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鹿离总觉得困。
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她便捂着被子睡了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鹿离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敲的格外着急。
她不耐烦的拉过被子捂住脑袋，没吭声。
外面的人像是也没了耐心，索性伸手从兜里掏出钥匙，直接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走的很快，三两步便从门口走到床边。
闭着眼睛鹿离也猜得到是谁。
走到床边，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被子里的动静，他没什么温度道，“别装了。”
“起床。”
鹿离窝在被子里，懒懒的不想动。
她睁开眼瞄了眼旁边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四点三十八，于是翻了个身，嗓音微哑道，“不起。”
“有事儿等我睡醒了再说。”
说着，她一翻身，就要继续裹着被子赖床。
可没想到顾未生直接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鹿离起床气大，被人这么一折腾，脑子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可下一秒，听出顾未生语气里的严肃，她硬生生把肚子里的起床气压了下去。
顾未生说，“我们现在要转移。”
他站在白炽灯下，英挺的眉眼模糊不清，眼眸漆黑又沉静，边说，边咬着胳膊上的纱布正在整理。
身上血腥气很重。
鹿离一愣，刷一下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可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未生已经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
直到离开岸边的路上，鹿离才知道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和小静呆在船上闲聊的空档，顾未生已经带陆放陈年等人赶到海岸附近的一片荒山下。
荒山下的马路上，有一条他们熟悉的彩色三角小旗。
这是一只信号旗。
证明他们没找错地方。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顾未生陈年陆放三人蹲在路边的岩石上等消息的时候，却被人伏击了。
有人从荒山上面砸了不少碎石下来，伴随着早就混合在上面的尖锐碎片，失重飞溅下来的威力堪比火药。
顾未生手疾眼快的按着陈年猛一下趴在附近的土坑里，陆放被山石砸中鞋跟，下意识就往旁边的马路牙子下面跑。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跑到最后，直到看见他们开的那辆越野车，才猛地停下，三下五除二打开车门上了车，开车狂飙回去，把被困在山石堆里的陈年顾未生救了回来。
但顾未生却因为按陈年那一下受了伤。
尖锐失重的玻璃碴扎进胳膊，手臂上鲜血直流。
他并没有一下车就立刻包扎，而是在赶回来上楼叫鹿离的时候，才抽空处理了一下。
时间紧急。
顾未生没有过多解释。
鹿离却从陈年对小静的复述中捋出了个大概。
“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不然这接二连三的被人报复，不合常理。”
“得罪人？”
“那我们可得罪的多了去了。”
陈年顺势接了一句。
却被顾未生眼神制止。
他唇色惨白，穿着风衣的胳膊上看不出多少血迹，但光是身上的血腥气，隔着十几米都闻的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鹿离思索几秒，难得插话。
“要不这样。”
“顾未生，”
“我跟你去找附近的诊所，帮你处理伤口。”
“其他人先找个旅馆住下，等明天见了面我们再说别的。”
她说的理智。
可顾未生却说，“我自己就是医生。”
“恩。”
“是医生。”
“但兽医和人医那能一样吗？”
“你把我当傻子呢。”
她说的毫不客气，嘴角带了几分嘲讽。
其实顾未生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去诊所。
并不是说这么简单的伤口他们处理不了，而是鹿离担心他的伤口会感染。
玻璃碎片还在里面，说不定有残留的碎渣，下船的时候，为了简洁方便，他们丢下了大部分暂时不用的东西，轻装离开。
现在没有处理伤口的药，如果半夜感染发烧，事情可大可小。
鹿离的担心不无道理。
顾未生也知道。
末了，到底还是被她说服，和其他几人分道扬镳。
虽然路上两人一路无话，但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没有人跟上来。
也没有人再突然出现实施恐怖袭击。
鹿离是困的，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全落在手机的导航地图上，一只手紧紧拽着旁边的顾未生，一只手划着手机屏幕找附近正在营业的所有诊所。
而顾未生则侧头回复着手机上不久前有人发来的信息。
像在处理工作。
他唇色微白的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紧绷，眉眼凌厉，饶是受伤流了这么多血，还是时不时观察附近的情况。
目光锐利的像一头狼。
鹿离心头微抽。
一低头，就看到他顺着指缝滴在沙滩上的血迹。
她下意识加重脚步，胡乱在地上踩了踩，用沙子把血迹掩盖。
而期间，顾未生本来想掰开她的手，自己一个人走，可她抿着唇，死活不肯。
挣扎费力。
掰了两次之后，顾未生索性也放弃了。
鹿离心里还奇怪呢。
这男人今天转性了？
被她这么光明正大的吃豆腐都忍的了？
直到两人七拐八绕找到附近唯一一家天色微明就已经开门的小诊所，她侧头一看，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顾未生虽然神色还很清明，可额头的冷汗一茬接着一茬，脸上也几乎已经没了血色。
汗滴顺着英挺的侧脸滑下来，漆黑的眼底有隐忍的情绪一闪而过。
鹿离皱眉，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都在隐隐痉挛。
直到她猛一把推开诊所把人带进去，给医生检查完之后，才发现他右腹下侧竟然还扎了两道碎片。
差一点儿人就完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