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离没说话。
顾未生手上稍一用力，就把她拽回原地。
他的手指腹粗糙，掌心温热，措不及防覆在手腕上，有种异样的灼热。
鹿离樱唇一抿，低头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手腕被人忽然放开。
接着便传来老曹熟悉的嗓音。
“未生，后门有动静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老曹在对讲机里这么说。
正听着，就听到顾未生在头顶沉声道，“要不你在这儿呆着。”
“有情况回来再说。”
鹿离立刻反应过来。
“那不行。”
“万一你到时候不愿意告诉我呢。”
说完，看着顾未生无奈皱起的眉头，她立刻意识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还是理了理头发，佯装淡定的追上他的脚步，缓了缓才说，“其实我跟上不会破坏你们计划的。”
“万一有什么事儿，我肯定有多远躲多远，绝对不连累你们。”
怕他不同意，她又补充了句，“反正你之前答应我了。”
得。
他这一句话没说呢，她倒说了一堆。
顾未生痞气笑出一声，半晌，忽然伸手摁住她的脑袋，挑眉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啊？”
“出尔反尔，小肚鸡肠，还特别怕被人连累。”
……
被他看着，鹿离感觉自己那颗心脏又开始没出息的乱蹦了。
停顿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哼道，“难道不是吗。”
“之前是谁三番五次想赶我走来着？”
“……”
正说着，就看到老曹他们已经海滩边的游览车。
游览车是海边儿除了船以外唯一的交通工具。
鹿离跟上去。
顾未生坐在前面，老曹开车，身后还坐了其他几人。等人都到齐，车子才往游览园后门开过去。
一边开，老曹一边说，“后门灯开了。”
“有人往卡车上装东西。”
装什么东西没人知道，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曹说，“还是按我们之前定的。”
“我负责拦人，你负责上车检查。”
“要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争取人赃并获、”
如果不能人赃并获，那就算他们有证据怀疑，也只是打草惊蛇。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那条极为珍贵的白鳍豚。
白鳍豚是海洋动物里的大熊猫，活化石，濒临灭绝。我国仅有的几条被分散在不同的海域，由不同保护站精心照顾着。
如果事情真像顾未生猜测的那样。
敢走私白鳍豚的人，恐怕来历不小。
这在无形中为保护站工作人员增加了不少压力。
所以老曹说话也比较严肃。
听小静说，老曹以前当过兵，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来保护站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站长。
从一个普通员工做到站长，十几年没请过假，回过家。
“而且听说老曹以前刚来的时候特别帅。”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说有一次执行任务回来以后脸就毁了。”
“特别可惜。”
小静叹了口气，语气还挺遗憾。
鹿离笑出一声，视线淡淡的打量了前面一眼，却没说话。
她只是不信。
一个这么爱岗敬业的站长，会在背地里利用职务之便高价走私？
而且听顾未生和历城之间的对话揣测，这条线有保护站保驾护航，比那些普通航线要安全得多，当然付出的金钱也多的多。
鹿离持怀疑态度。
但也没有乱猜。
现在的老曹皮肤粗糙，身形挺拔矫健，一张脸疤痕乱布，的确和帅搭不上边儿。
鹿离伸手把手机关了静音。
很快，车子抵达游览园后门。
他们到的时候，历城正靠在游览园不远处的一棵椰树上抽着烟。
他旁边站了几人，或靠或站围在附近，像来旅游的小混混，吊儿郎当的聚在一起聊着什么。
和鹿离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老曹和顾未生去查车的时候，很自然，像是来旅游散步的，漫不经心的抽着烟走到卡车边上。
顾未生带着鹿离等人闪身站到车后，视觉死角。
老曹拿着烟去借火。
可那个卡车司机很警惕，听到他要借火，不耐烦道，“我也没有。”
“去去去，去找别人。”
正说着，就感觉身后车上一晃，车身猛地倾斜了一下。
司机一愣，扭头探出车窗就要往后看。
老曹和历城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一把伸进驾驶座，把司机的脑袋拽住，直接拧着他的脖子开了门。
“你们——”
“你们是谁？——”
“放开我。”
“再不放开我报警了啊！”
司机被勒的脸红脖子粗，整个人大喘着气，胡乱摸过驾驶台上的烟灰缸就狠狠朝外砸了过来。
老曹手疾眼快，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没等那司机反应过来，已经拽开车门把他摔下来，直接踩在地上。
老曹眼神阴鹜，声音冷的厉害。
司机的惨叫瞬间戛然而止。
他惊恐的看着面前狠狠踩在手上的男人，结巴道，“你——”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老曹顶着一张吓死人的脸，半蹲下身说，“你这车是干什么的？”
“老实交代。”
“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什么。”
“这车……这车就是拉货的啊。”
司机大喘着气疼的龇牙咧嘴，一双眼睛瞪的通红，整个人蒙了一样，仰头倒在地上四处张望。
却被老曹死死踩着胳膊，叫的凄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杀猪。
鹿离在车厢里，还纳闷。
“不是说要去游览园里面抓人吗。”
“对一个司机这么狠有什么用。”
顾未生抬头看她一眼，伸手接过旁边陈年递过来的扳手，一边拧铁皮箱上的固定螺丝，一边淡声解释。
“这种运输线，司机才是主谋。”
鹿离有点没听懂。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听不懂一样，半蹲下身，俯身蹲在铁箱面前掀开箱子继续解释。
“因为陆路运输司机要负责过重重关卡，不会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司机对自己拉的货一无所知。”
“案以往的抓捕经验来说，问司机比问任何人都能得到更多详细信息。”
“比如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要送到哪里，经手人都有谁，分别叫什么等等。”
“可是你们不是医疗队的吗。”
“你哪儿来的抓捕经验？”
鹿离以为顾未生在随口唬她。
没想到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放忽然往这边看了一眼，说，“你以为我们这行和你们做记者的一样，每件事儿都能分的那么清楚吗。”
他说的平淡，可语气里的异样连大大咧咧的小静都听出来了。
鹿离没说话。
小静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连忙把她拉到旁边，说，“鹿记者，你别多想，陆放就那个臭脾气。”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我们虽然主要是做动物救治的，但在海上，经常要和保护站交叉工作，有时候解救动物，顺便就把人给抓了，扭送到保护站，交接一下。”
“海上人本来就不多，要是真分那么清楚，捕猎者十有八九会钻空子跑掉。”
“所以有时候顾不上那么多。”
“我们和保护站谁碰到捕猎者谁就会想办法把人抓了，不管谁抓，先抓住再说。”
小静解释的很清楚。
鹿离点点头，没说话。
顾未生也没说话。
不是他没听见，只是这会儿他没工夫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
和他们来之前推测的一样，这辆卡车的确是走，私，车。车上装了很多铁皮水箱，水箱里是晚上才引的新鲜海水，海水铺在每个箱子里，满满四五箱。
加长的车厢里被箱子塞的拥挤不堪。
车里很多箱子都和鹿离曾经在那条走，私船只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甚至还做了加强版。
幸好顾未生他们早从保护站带了撬锁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箱子撬开。
但出乎意料的是，箱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有其中一个里面飘着一只慢吞吞的小乌龟。
就是很普通绿壳乌龟，连保护动物都称不上。
这个画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不久前历城还说他们看见卡车搬进去不少东西，已经关门准备出发了，这才通知顾未生他们过来的。
可他们过来，却在卡车里面什么也没找到。
鹿离伸出脑袋往门外看了一眼，车外黑漆漆的，只有岸边微弱昏黄的灯光照在沙滩上，游览园门口的灯亮着，老曹历城等人已经扔下司机转身走了进去。
顾未生半蹲着身，把面前铁皮箱里的水全都伸手检查了一遍。
又敲了敲车厢。
还是什么都没有。
陈年和陆放几人也面面相觑的呆在浩大的车厢里，拧眉沉默下来。
“什么情况啊这是。”
小静也纳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背的医疗包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发出震颤的声响。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老曹的声音。
他把顾未生叫了出去。
那时顾未生正准备带陈年等人下车，刚走到车门口，就听到老曹在外面敲了敲车门，说，“顾医生，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老曹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顾未生拿医疗包的动作一顿，掀开车门长腿一迈跳了下去。
他下的很快，三两步人已经撑着车厢跳下去站稳，拍了拍手，站在门口缝隙里，侧头去看老曹。
鹿离也想跟过去，可还没伸出脑袋，就被他摁着脑门推了回来。
顾未生的语气很淡，却像是看到什么似的，语气微沉道，“你在里面呆着。”
“还有你们。”
他说的是医疗队其他人。
连小静也愣了一下，扭头去看身后的陈年陆放。
陆放拍了拍手，索性靠在就近的箱子上坐下。
陈年也说，“既然顾队这么说，那我们就先坐着吧。”
“等他回来再说。”
顾未生的语气让整个车厢里紧张的气氛瞬间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出去第一时间不是让他们一起，而是让他们留在车厢等着。
那就说明外面几乎没有什么危险。
鹿离脑子里有无数想法在横冲直撞，但想了一遍也没捋出任何头绪。
更诡异的是，因为陆放不久之前怼鹿离的话，车厢里的气氛莫名怪异。
其实从那天陆放说，你能不能快点离开医疗队的时候，鹿离就知道他很不喜欢自己了。
但具体为什么她还不知道。
她问过陆放，但陆放不说。
直到后来无意间听到顾未生和陆放在旅店闲聊，才终于知道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