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群探出脑袋往墙壁外面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车子驾驶座坐着的，正是上午才来电视台举报过石青的秦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儿？
浓重夜色里，虽然风雨交加，可码头昏黄的灯光照在驾驶座上，男人瘦骨嶙峋的脸还是被看的格外清楚。
明明在台里的时候这个男人还说，有线索了一定会再联系他们。可眼下看来，他早就知道石青把理发店转移到了这里，却并没有及时通知他们。
而且看情形，他们也不像是闹翻了的样子。
想起举报信里言之凿凿的愤怒谴责，杜建群觉得自己赖以生存的三观受到了严重震荡。
仿佛在看电影，一个人刚还是一幅新面孔，这会儿又变成另一幅面孔。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换个角度去看，车厢里还是那个人。
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一支摇篮曲，时而低沉，时而温柔，为这个深夜吟唱出一份独一无二的交响乐。
乌云渐渐褪去，露出半个月亮的形态。
周围其他平房早已关灯进入沉睡。
只有石青家门口的路灯还亮着。
杜建群正说着，就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替石青的女儿开车门，跟她低声说了什么。
说完没多久，小姑娘就跑回房间石青喊了出来。
两人一起朝那辆私家车走了过去。
看到石青的动作，杜建群有点急了。
他一边往边上挪了挪，一边说，“鹿组长，你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又要转移阵地吧？”
“我们守了这么久，可不能让她再溜了啊。”
“要不我先报警，让警察赶紧过来拦人，采访我们可以等人抓住之后再做。”
“你之前不是怕警察不让我们采访吗，但我们现在可以跟他们谈合作啊。”
“我们提供线索帮他们抓人，他们帮我们拿第一手新闻稿，岂不是一举两得？”
杜建群正说着，就看到石青从后备箱里抬出个什么东西。
等看清后，两人瞬间变了脸色。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麻袋。
麻袋里像是装了个人，还在挣扎。
翻滚起伏，几度掉在地上，砰的一声，震的地面水花四溅。
鹿离心里一沉，让杜建群赶紧报警。
而她则在那个姓秦的男人离开后，改变了主意。
这一次，鹿离用石青女儿之前敲门的方式又敲了一次门。
三声过后，房门果然被人打开。
房门一开，屋顶刺眼的白炽灯从斜上方照过来，刺的人眼睛生疼。
鹿离和杜建群却不约而同忍住刺痛，快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虽然是旧平房，可除了拐角处的走廊还没装修，房间其他地方已经重铺了木地板，地面光可鉴人，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柚子味儿熏香，和其他不知名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格外难闻。
“你们是谁？？”
石青狐疑又警惕的看着两人，刚想关门，就被杜建群笑眯眯的拦下，连忙闪身挤了进去。
他揽着石青肥硕的身躯走到旁边，窃窃私语的说了点什么，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乖乖巧巧”站在门口的鹿离，手中比划了一个动作。
过一会儿，石青眼底的狐疑渐渐散了。
她说，“你真是老秦亲戚？”
“我还能骗你不成。”
“要不这样，我这儿有老秦电话，你要是不信，我立刻打给他，让他跟你说。”
说着，杜建群举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想到不久前老秦才和女儿见过，现在打电话过去，老秦要是觉得自己被怀疑，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介绍人给自己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儿，石青连忙摆手制止了杜建群的动作，不耐烦道，“算了算了，把人领进来吧。”
“一会儿签了合同我就把介绍费给你。”
两人就这样顺利的探进了一直想进的龙潭虎穴。
可当两人推门进去，看到十几个小姑娘正在其乐融融吃火锅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杜建群去看鹿离。
鹿离也没想到。
她本来以为，诱拐和非法拘禁的情况下，被关在理发店里的女孩儿应该是像以往她报道过的那些新闻一样，模样狼狈，受尽虐待，看到有人进来眼底发亮，期待能被救出去。
可这些姑娘听到动静，只是回头打量了她一眼，打完招呼之后，又淡定的转过身，继续笑笑闹闹的吃火锅了，没有丝毫异常反应。
眼底却带着莫名的同情和怜悯。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鹿离对眼前的情况始料未及。
但还是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跟在石青身后，进了旁边另一间小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
没有卖，yin的迹象，也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儿。
比外面客厅干净很多。
而在石青准备合同的空档，杜建群已经借着上厕所的借口溜了出去。
两人一内一外，都在偷拍。
但现场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能拍的东西并不多。
鹿离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有点焦躁的皱了皱眉，石青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签合同啊。”
“签了合同以后你就是我们店里的人了。”
“以后要是不想干了，一定要好好告诉我，别想着自己跑，不然违约金很高，你根本付不起，知道吗。”
石青一边说，一边把合同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话里有些恩威并施的意思。
鹿离心里记挂着陈之重那边的聚会，一边想快点结束离开，一边又怕警察来不及赶到，正一个头两个大，就听到石青又说，“还有，你有什么病也一并写清楚，你是老秦亲戚，规矩老秦应该跟你说过了。”
“跟着我上班，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办到。”
“但其他的……”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警察到了？
鹿离心头一喜，
石青脸色一变，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
外面，接到警情的民警一脚踹开房门，把正在客厅吃火锅的十几个未，成，年少女一窝蜂抓了个正着，而隔壁正进行灰色交易的两个人也被灰头土脸的赶了出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个看起来高高壮壮极为油腻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里还攥着一个打火机，小姑娘刚穿好衣服，胳膊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被警察赶出来的时候，男人下意识就想鼠窜，却被民警一把反手摁住，“给我老实点！”
“这么怂早他妈干嘛去了！”
可谁也没想到，意外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
鹿离刚站到门口，准备开始架机器采访，石青的女儿忽然从卫生间冲出来，猛一把把她撞到旁边的铁门上，直接拿刀挟持了她。
嘭的一声，鹿离感觉自己脑子像被炸了一样，天旋地转。
等再反应过来时，脖子上已经见了血。
水果刀死死割在她动脉上，小姑娘手抖个不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却还冲对面的民警吼，“你们把我妈放了！”
“快点！！”
“苗苗，你把刀放下！”
“我不！”
“谁让他们抓你的。”
“你明明是好人，他们凭什么抓你。”
小姑娘哭的声嘶力竭。
现场霎时乱成一片。
有警告的有劝说的还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可小姑娘就是死攥着那把水果刀不肯松手，小手一抖再抖，抖的鹿离脖子上的伤一道接一道往里叠加，疼的耳晕目眩，脑子里却还在想，
完了，聚会是去不成了。
又要让顾未生那个混蛋的阴谋得逞了。